感谢高妹!:)
“你别那样弄,怪痒痒的......” 他轻轻地挪了挪身子想要摆脱某种难耐的侵犯,而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却固执地守在他颈窝埋下一串细细碎碎的吻。一股沁入骨髓的酥麻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感,那痛感先是甚为微弱,渐渐的,潮汐涌起,有如海啸般的滔天巨浪将他无情地吞噬。
“阿默,住手!”港生大喝一声,随即睁开了双眼。
一只拇指盖大小的萤绿色甲壳虫似乎受到了惊吓,张开浅褐色的透明羽翼从他的颈窝“扑哧哧”飞了出去。翅膀的震动在微弱的光线下编织出一串串光晕。
港生扶着墙壁坐了起来,头痛欲裂。一股鲜血由脸侧淌入嘴巴,味道又甜又腥。“想来是起的猛了拉扯到了伤口,” 他自言自语道。环视四周,只见他身处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狭小空间,三面是墙,敞开的一面被手指粗细的铁栏封住和一条走廊相连。微弱的亮光便是由走廊顶部昏暗缺稀的壁灯传来。
“我这是进了牢房了?” 港生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口气,一股常年不开窗的陈腐呕嗖味和经年累月叠加起来的人体排泄物的腥臊之气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猛咳。
“我靠,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近在咫尺,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猴子?”港生象溺水者捉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握住对面那人的手,“你也在这儿!我们这是在哪里?小徐哥呢?文心呢?”
猴子被他握的生疼,急急地:“你小心,别使蛮劲,之前和那帮东西交手的时候流了不少血,这会儿刚结痂,别又弄开了。”
那帮东西?港生忍着太阳穴处针扎般的疼痛,顺着猴子提供的线索努力往前回溯,渐渐的,一群黑影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群什么样的生物啊,从 “听海”的竹林里仿佛凭空从空气里凝结了出来,身手快如闪电可是面目却模糊不清,好像五官没有发育完全似的。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那个戒断反应的短发“奴隶”女孩疯了似的朝一个黑影冲去。两人碰撞之际只见一团血雾“噗”地喷射了出来,那女孩刹那间血肉模糊,转眼便只剩下了一副蠕动不止的骨架子。
港生一面高呼让惊魂未定的同伴们不要轻举妄动,一面和一个来到自己身边的黑影周旋,那身影在港生耳边只轻轻一舔,汩汩鲜血就流淌了出来。他就此失去意识陷入了一个漫长难挨的暗夜。
“糟糕!徐蔚民和文心他们该不会是遭到毒手了吧,” 港生心里咯噔一下,努力地想要把这个不详的念头排出脑海,可是脸色却越来越阴沉难看。
“他们不会有事的,被带走的时候两个人都好好的,我亲眼看见的。一定押去了另外一个看守所,”猴子徒劳地安慰他。
“另外一个看守所?吓,你可真是个没城府的傻孩子。”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墙另一面传了过来。这声音低沉里带着嘶哑,“咔嚓咔嚓”的仿佛一把生了锈的铁锯子剌在人的身上钝疼钝疼的。
没有料到隔墙有耳的港生猴子两人面面相觑。猴子顺着声音找到了墙上的一副退了色的邓丽君海报。掀起海报,下面俨然有一个不规则的小小“狗洞”,这狗洞大小仅容猫狗出入,猴子大胆将一只手臂探了过去,很快便在肩膀处卡的死死的。
他退了回来,撅着屁股从狗洞里往那边窥探。
没曾想,鼻子尖差点杵上了一对耷拉眼皮子下面橙亮的眸子。吓得猴子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原来是两个干净漂亮的后生仔!” 对面那双眼珠子退了回去,慢悠悠地坐回他在墙犄角安适的小窝,“细皮嫩肉的,那帮家伙留着你们准备养肥了再下手么?” 说完一阵悉悉索索的,好像吃上了什么零嘴。
缄默了片刻,港生憋着火闷闷地回他:“可能吧。那你呢,老树皮似的,他们也有兴趣下嘴?”
对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了下来,“铁锯子”尖着嗓子喊道,“你这孩子真不识好歹,我告诉你吧,这个地方有的进没得出,但凡他们肯养着你,必然有你的用处。
我儿子,检查院要员,在外面昧着良心给他们当牛做马,为的就是他老子我能在这里面每天吃上一包鱼皮花生。
喏,斜对面那个小姑娘,她妈是公安的。紧挨着左手边的那个老婆子和我一样,儿子在市政府。”
随着“铁锯子”的话声,整个地下通道仿佛“活”了起来,一间一间幽暗发霉的牢房里传来或低沉或高亢的动静。有人在敲木鱼诚心念佛,有人在吊嗓子演唱“阿庆嫂”,有人在声情并茂地说书《三侠武义》,有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隔壁聊天,也有人在小声地独自抽泣。日子,就在这样漫无目的也没有尽头的重复和喧嚣中暗无天日地度过。
港生蓦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集中营,这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两边不知关押了多少象“铁锯子”这样过一天算一天的人质,而貌似风平浪静的通城又有多少人正在行尸走肉般地给这个神秘机构效力。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突然,好像说好了似的,集中营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阵“踢踏踢踏”的皮鞋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皮鞋声越来越近,在港生猴子房单间前停住了。
“喂,你们两个,谁是默少的家属?” 一个身着深蓝色制服,衣服上有铜扣的年轻男人不无傲慢地问道,他手里的黑色长鞭有意无意地抽在牢门的铁栏上,“刺啦”一声拉出一小串火花。
见屋里人没有反应,他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谁是陈默的家属?”
猴子刚张开嘴便被港生抢在前面指着鼻子说:“他!他就是陈默的家属。”
男人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青春痘的猴子,又看了一眼满脸血污惨不忍睹的港生,终于抬起鞭子指向猴子:“你,跟我来。” 港生偷偷地给猴子使了一个颜色,意思:你大胆去,见机行事就是。
港生此时一人独自呆在牢房里,心思反倒明镜般清明起来。
刚才那人管阿默尊称为“默少”,多少有那么点儿座上宾的意思,想来猴子以“默少家属”的身份出去不会有事。可是,陈默和这个神秘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和贺知非天灵会的“血盟”至今悬而未决,又新添上了跟章梦飞说不清道不楚的暗潮涌动,这一切都让港生心里七上八下,疑窦丛生。
正思虑不定,旁边牢房里传来“铁锯子”低沉嘶哑的声音:“孩子,刚才明摆着是那个什么‘默少’捞人来了,你为什么不出去?”
港生心烦意乱,颓然地坐在地上反驳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听错了,我和那个‘默少’确实没有关系,沾不上他的光。” 对面牢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唉,好吧,这都是你自己的命数。” 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你是个讲义气的孩子”,便再不出声了。
没过多久,身着铜扣制服的年轻男子又折返回来,皮鞭“啪”地在铁栏上划了一道骇人的弧线。如果说方才的态度还仅仅是傲慢,那么现在可算是极度粗暴无礼了:“起来,跟我走。”
港生脚上拖着一副沉重的铁链,头上撕裂的伤口边走边滴滴答答的淌下血来。
长廊两旁的牢房里有人低声颂起经文来,港生听不真切,只听得只字片语:“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惑道者众,悟道者少。各怀杀毒,恶气冥冥。为妄兴事,违逆天地。天地之间,自然有是。虽不即时报应,善恶会当归之。”
他对着大段的经文虽不甚听得明白,但是心中却觉得有股极大的悲怆在来回激荡,一时喉头哽咽,动容不已。
那前头带路的男子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轻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愚蠢的人族!”
走了大约十分钟,两人从迷宫般的地府来到了地上。港生被正午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两人默默无语地走在沙土路上,港生脚下的土路被晒的滚烫,赤裸双脚上的割伤好像被火烤似的钻心地痛。
没多久,港生便明白了:自己走在一条往刑场去的路上。土路两旁少有植被,仅有稀稀拉拉的几株白杨在烈日里顽抗着。道路两旁渐渐地开始出现一些大坑,坑上撒着新鲜的黄土,遮掩着一阵阵令人窒息的腥腐之气。
两人开始攀登一座小坡,港生能隐隐望见顶峰处一杆杆高高耸立的旗帜,和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的黑影。将至峰顶,血腥气越来越浓郁,港生定睛一看差点一口吐了出来。原来坡下所见的那些“旗帜”竟是铁杆上悬挂着的头颅,有些头颅刚和身躯分离没多久,蚯蚓般的血管里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渗着鲜血,染得脚下黄土一片赭色。
突然,港生控制不住地浑身发起抖来。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赫然出现在面前的“旗杆”上。这是一张生前年轻而平淡无奇的脸,如今在高高竖起的旗杆上依然平淡无奇地苍白着,他微微张开的双眼失神地望向港生,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港生疯了似的向“旗杆”冲过去,他怒火中烧,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带徐蔚民回家!
两个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幽灵般的黑影将他中途截住。走在前头的制服男子此时回过神来,手中的皮鞭呼呼作响,劈头盖脸地落在了港生的脸上和胸口。一股鲜血顿时从鼻梁上喷涌而出,而胸前的衬衣也被皮鞭撕烂,新鲜淌血的伤口丑陋得触目惊心。
就在皮鞭即将落下的一刻,一只手稳稳地捉住了鞭尾,那手顺着势头轻轻一绕,皮鞭就像一条失了控的小蛇从半空颓然坠落了下来。两只幽灵黑影见状放弃了港生,倏的一声向来人攻去。那人好像脚下粘了弹簧,身躯一扭便轻飘飘地滑出了十来步外。
“默少!” 身穿制服的年轻男子惊呼道,随即喝退了黑影。
一袭红衣,肤白胜雪的妖娆少年面有愠色地厉声道:“还请临西兄鞭下留人。”
被称为“临西”的年轻男子此时饶有兴致地望向陈默:“默少,你的人已经归还给你了。这个废品,按照规矩我必须处理掉。”
“如果我要把这个‘废品’带走呢?”陈默一步逼上前来,一张俊脸阴霾密布,说不出的妖异狰狞。
“哦?那就要看默少你带得带不走了。” 临西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化回了真身。
只见一只小狗熊般大小的红色巨狐和一只浑身布满斑点比野猫略大的尖耳猞猁犹如两道旋风般纠缠到了一起。初始,巨狐似乎有所忌惮,手下处处留情。谁知那猞猁并不领情,反而使出浑身解数,倏地一下在狐背上抓出了一道三寸多宽的血淋淋的口子。巨狐顿时恼了,一巴掌将猞猁扇倒在地,两人重新撕咬在一处,好像掀起了一团红色的妖云,所到之处飞沙走石,草木尽毁。几十个回合下来,猞猁渐渐露出了颓势。
临西找了一个档口,狼狈不堪地退出战局,化回人形认输道:“我技不如人,日后自当再来请教。默少要带人走无妨,只是必须按规矩消除此人记忆。”
巨狐杀得满眼通红,微微张开的嘴里露出锋利的巨齿,一身火红的毛发染血后显得阴森可怖,犹如一个遍体鳞伤,恶魔附体的战神。两旁虎视眈眈的幽灵黑影们这时仿佛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都远远地盘桓着,不敢轻举妄动。
巨狐来到港生面前,双眸渐渐恢复了淡琥珀色。他用毛茸茸的脑袋温柔地拱了拱港生胸前的伤口,柔声说:“疼吗?我来晚了,对不起。”
港生一愣,伸出手来轻抚狐背上的伤口。他轻叹一声,抬起巨狐的下巴,痴痴望进他琥珀色的双眸里:“阿默,是你吗?你就是他们嘴里的‘默少’,对吗?
他们说要消除我的记忆......,那好,请把我高中以来所有的记忆全部都抹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