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滨游记之十:南非六星期【下】(2003年5月17日至6月30日)

南非六星期【下】

开普敦(Cape town)的地理位置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处于非洲大陆的最南端,是在印度洋和大西洋的分水线上,真正的最南端其实并不是开普敦,而是厄加勒斯角(Agulhas),但那不是大城市,又没有什么好玩的,所以人们有意无意地把这个地理意义放在开普敦头上,并没有遭到舆论界的谴责,以讹传讹地成真理了。


从旅馆的窗户望桌子山

1086米高的桌山(Table Mountain)就在开普敦市中心,桌山东边的一座稍小的山叫狮头山(Lion Head),西边的一座山叫魔鬼峰(Devils Peak),向南一直入大洋的一串延绵起伏的山头叫十二门徒(Twelve Apostles),北面就是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整个城市就围绕着这些山头修建起来的。从历史上讲,开普敦是南非的母亲城,1652年,荷兰人开发新大陆在此落脚,那时没有苏伊士运河,欧洲去亚洲的海运都以开普敦为中转站。荷兰移民带来了养牛业、种植葡萄和小麦,我们一路从伊丽莎白港过来,沿途所见还是这几种产业。有了粮食、肉、奶制品和酒就满足了海员的需要。以后荷兰从印度尼西亚运来人当奴隶,这些人和当地黑人混血成为马来人(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在开普敦很多)。英国人来南非是1800年以后,先买了荷兰人在南非的海运公司,由此控制了开普敦,并以此为基地,向东岸黑人居住地扩张,打了几年仗,建立了英国殖民地。南非黑人比美洲印第安人和澳大利亚土著人幸运的是,没遭到欧洲人带来的疾病肆虐,黑人人口始终比白人要多几倍。从政治上说开普敦是南非三个首都之一。南非政权的立法、司法、和行政三权分治,还分别在三个城市,开普敦是议会所在地。

我们住在市中心的旅馆,步行到海港只有十分钟。工业港口还在使用,可以看见巨型货轮停泊在那里。为了吸引游客,水边建立了商业区,我们在那吃了一顿早餐。早晨给桌山问讯处打电话时还不开门,山顶经常会罩着一层云,云不散不让上山。人们管这层云叫“桌布”。直到上午10点钟,云散了,我们开车到山下,乘缆车只要十分钟就到达1000米高的山顶。方圆几百平方米的山顶像压路机压出来的广场,平展展的,显然这座山还是从海底升上来的,岩石都被水冲磨得光光滑滑,还有许多水洼,晨雾带来的水还积在石洼里。站在山顶往北看,开普敦尽收眼底,在阳光下荧荧闪光的海湾里有一个孤岛,就是著名的罗本岛(Robben Island)。早年殖民地时期,白人为了征服当地黑人,把黑人部落首领抓起来,关在岛上,后来关押反政府的黑人,曼德拉被关在那27年。现在是旅游点。往西望是大西洋,近处的狮子山,从它身边开车过去不觉得,现在居高临下地看,还真像头狮子,有头有尾地卧在那,据说要徒步爬上去,也得花一个多小时呢。正南面是一连串的山脉直伸海底,然后站在西南角看的是大西洋,站在东南角看的是印度洋。印度洋是暖流,大西洋是南极来的寒流,暖流和寒流在这汇合,很多鱼群的回流路线都是经过此处。现在不是季节,如七月到十月就可以看到许多鲸鱼群过路。开普敦的海岸线只占非洲的百分之三,但捕鱼量是百分之三十三。


狮头山和罗本岛

沿着平展展的山顶走一圈几乎不用上下台阶,但是往外再跨一步就是万丈悬崖,直上直下的峭壁,往下看一眼都会头晕目眩。所以边缘都修了保护围栏。很多年轻人都是徒步上来,不乘缆车,我看见他们都是在岩石缝里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很练身体。山顶上还有一种狸猫,大小和狗差不多,一点都不怕人,躺在岩石上晒太阳,吃人喂的糖,长得肥肥的。开普敦冬天多雨,但我们上山这天很幸运,碧空万里,阳光灿烂,海水强烈地反射着阳光,用望远镜都会刺眼。天气不冷也不热,要是热起来,山顶上一片树荫也没有。由于我们拼命照相,又用光了相机里的记忆,有些在山上的感觉、景色也是相机照不下来的,只能留在脑海里了。


桌面山上骑石马

下一站去斯泰伦博斯(Stellenbosch)。这是开普敦以东开车一小时路程的城市,梦华去参加南非的物理年会,会期三天,伊丽莎白港工学院的教师也来,我们将在那里汇合,住在学校安排的葡萄园里。虽然离开普敦只有一百公里的距离,斯泰伦博斯与开普敦城市的反差可真大,整个一个田园风光,从高速公路下来就没有楼房,路两边都是葡萄园,我们住的庄园叫“玫瑰园”(Rosenview),是家庭经营的B&B (Bed and Breakfast),即管床和早饭,以前到处见B&B的招牌,这是第一次来住。女主人带我们到房间里,大概看到我们有电脑,就把旁边的会议室也开了让我们使用。这个庄园大概有二十间客房,我们的房间里放一张大床,一张小床,淋浴厕所、冰箱、咖啡、茶壶样样俱全。早饭就在饭厅里,有三张桌子供来客用,除了自己拿水果、糕点外,还有黑人给现做鸡蛋、肉等。男主人大概是管理庄园地里的活,现在是冬季,正给葡萄剪枝。

白天梦华去参加会,我和丫丫就在庄园里走,直到丫丫走不动了,还没有走到边。都是整整齐齐的葡萄藤,一排排长在架子上,排与排之间种洋葱,葱味可以祛除虫蝇。地里可以看见有二十几个人在干活,虽然是冬天,在太阳底下干活还是挺热的。干活的人就住在我们后面不远的一排房子里。他们的孩子看见丫丫,就来找她玩。一天下午三个黑人女孩,分别9、11、12岁,放学后来找丫丫,一直玩到晚上天黑。他们在草地上翻跟头,跳舞,唱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中国人,很喜欢丫丫的长头发,一直用手摸丫丫的头发。三个小孩是表亲,就出生在这,祖母就是给我们打扫房间的-一位友善纯朴的中年妇女,她说她也是在这个庄园出生的。以前这块地属于另外一个庄园主,十五年前(差不多是政权变革的前夕),庄园主把地连同长工们一起卖给现在的主人。丫丫和孩子们到后排房子去过,但没敢进去,说房子里住得很挤。孩子们长得都很健康,祖母也是健康愉快的样子。南非的大多数黑人大概就是这样祖祖辈辈给人家干活过日子。孩子们都没有去过开普敦,最远只去过离这里仅十一公里的海滨。我们若不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了,真想带他们一起去开普敦玩。这是丫丫在南非最快乐的一天。我们临走时送给三个小孩和祖母每人一块丝绸的头巾。这个地方是我们所住过的这么多旅馆里名列第一的,同时也是最便宜的,价格只有三分之一还不到。我们门外有很宽的过道,摆着大桌椅,我坐在那写游记,看丫丫玩,看远山近景,地里的人除禾日当午,旁边的黑人在浇花剪草,想象大地主刘文彩的感觉大概也不过如此罢。


庄园的孩子们和丫丫玩耍

庄园里的长工虽然住的条件较差,但维持生计是没问题的,男的下地,女的干家务,老的干花园里的轻活,孩子上学是免费的,几代人下来一直如此。但自从十年前废除种族歧视法以后,很多黑人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他们说既然国家是黑人的,黑人愿意住哪都可以,于是聚集到大城市周围,用铁皮木板搭起棚子居住。所有的城市周围都可以见到这样大面积的棚户区,开普敦高速公路旁更是多。法不责众,政府管不了,只能给他们接水,接电。这些人白天或有工作,或在城市里闲着,形成大批无业游民,抢劫犯罪就是必然结果。没有自由时无法选择,现在有自由,可以选择,这也是人们的选择。


从十五岁就在这工作的祖母

斯泰伦博斯这个小城三面环山,一面向海,山的周围到处都是葡萄园。有名的葡萄园都有店出售自产的葡萄酒,你可以走哪喝哪,3-5美元就可以买一瓶在美国十几美元的酒。斯泰伦博斯大学就在市中心,这是南非最老的大学之一,医科很好。原来南非医科毕业的学生可以在所有英联邦国家行医,现在不可以了,否则南非就没有医生了,就这样南非还医生短缺,得从古巴进口医生。阿科曼的儿子在这读医科,他说班上也有中国学生,学得很好但很困难,因为有的老师讲课用阿飞坎(英语和荷兰语混合的南非语),中国人得先录音,然后让人翻译成英语。一天晚上请美国一个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作报告,我和丫丫也去听,丫丫居然从头坐到尾,没有中途退场。第二天吃饭,我们排在那人前面,我问丫丫要不要和人照个相,丫丫说“I’m not ready”。

会议的最后一天,阿科曼请我们参加告别宴会,在开普敦附近的一个山顶上。光秃秃的山顶上,只有这么一家餐馆,相当气派,四周的落地大窗户可以看城市夜景,自助餐种类多得数不清。我们的餐桌摆在一大排桌子的旁边, 他们告诉我们那是现任国防部长和他的助手们,他们不知道开什么会,还有人讲话,二、三十人绝大多数是黑人,仅有一、两个白人女的。阿科曼嫌他们吵,要求换桌子,离他们远点儿。吃了一会儿,音乐又出问题了,声音忽大忽小,服务员说那帮人要跳舞,在选音乐,耸一耸肩膀,表示无可奈何。我以旁观者的眼光看,白人包括服务员在内,对黑人是轻蔑的。物理年会的与会者都是大学教师,很多黑人,但很少见黑人与白人搅在一起谈话的,吃饭时黑人与白人自动分开。想想美国直到今天种族还是个头痛的问题,南非才十年,乘十倍,一百年以后能否解决还是未知。

到此为止我们与伊丽莎白港工学院的工作关系就结束了。这次合作愉快很大功劳归于接待我们的阿科曼教授, 他和梦华的脾气禀性相投,连喜欢听古典音乐和歌剧都一样,另外喜欢忙,做事。这次梦华为给南非做点事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使出了混身的解数。有个好的合作伙伴很重要,另一个人与阿科曼成鲜明对照,工作缺乏热情,每天下午四点必须回家,一天两次的“踢他们”必不可少,人家限期上交的投标书,他先想的是学校放假了,如果与他合作大概一事无成。


与阿科曼教授在斯泰伦博斯山里饮茶

最后三天我们都住在开普敦的假日旅馆。第一天下午去看企鹅。在靠近好望角(Cape of Good Hope)尖端那里有个海滨叫大石头(Boulders),海边全是大石头,没有棱角的,圆滚滚的石头。南极的企鹅每年来产蛋,不知怎么就选择了这块巨石堆积的地方。我们刚到停车场,还没下车,就看见一只企鹅在旁边车的阴凉下乘凉。这种叫“杰克”(Jack)的企鹅比较小,个头和鸭子差不多,除了黑与白两种颜色以外,眉毛和眼睛之间是粉颜色的。这天很热,企鹅都藏在树荫下,地上挖个洞,一堆一堆地在洞里卧着。还有许多刚出生的,个头不比它们的父母小多少,毛是灰色的。我们喂它们面包,它们碰都不碰,他们大概只吃海鲜鱼类。我们在旁边一家餐馆吃饭时,看见三只企鹅排着队在大石头上走下来,走上去,那样子非常可爱。


大石头下的小企鹅

我们把第二天整个安排给好望角。一早沿着开普敦的西海岸出发,从东西两边都可以到好望角,昨天看企鹅走的是东路,穿过老住宅区,路窄车多,走得很慢。西海岸就大不一样,依山傍水,水边是公寓,山上一层层是私人宅院,没有好点的车子都进不了家,路很陡,显然住这边的都是富人。

途中有一段路地图没标清,一下子开到水边没路了,旁边有家炸鱼店,卖旁边水里捞的新鲜鱼。我们正好没吃早饭,就坐在大棚下,大快朵颐地啃炸鱼,两条鱼只要3美元。吃着还看着那些和我们一样误入迷途的车辆在此掉头。这是我们歪打正着才吃到的这种鱼,以后去别的店要都没有,它就产自旁边的这汪水中,鱼里有又大又软的骨头,吃时要吐骨头,所以不登大雅之堂。

好望角公园有7750公顷大,在南段有两个角,小的是好望角,大的有个灯塔,叫开普角(Cape Point)。上开普角可以坐一段缆车,还是有许多山路要爬,特别是有一段像黄山鲫鱼背峰那样的路,两边是悬崖峭壁。丫丫累得走不动了,是 梦华抱着走到最南端灯塔的。在最南端,可以清晰地看到两洋相汇的水沫。丫丫后来在日记里写道:“我的右手是大西洋,我的左手是印度洋”。想想我们这些中国人,到美国,又到南非这个地方,真可谓走遍天涯海角了。那天很热,天边起了一层雾气,若是晴空万里,我们还可以看到南极的冰山呢。


看得出背后海水中的两洋分界线吗?

开普角山下有个很高级的餐馆,吃的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坐在里面看窗外的风景很美。

从开普角到好望角开车得20分钟。很多台湾或是香港的同胞乘大轿车来,下了车就在好望角的木牌前照相。这时已经下午3点钟了,海水涨潮,岸边礁石上堆满了海带的根,粗得像胳膊,长长的像电缆,从未见过,不知能不能吃(中国人见到不管什么东西,首先想的就是吃)。梦华自己爬到好望角的岩石尖上还不过瘾,又来抱丫丫上去,潮水一浪一浪地砸过来,还好没有被浪卷下去。从小就向往的好望角今天终于看到了。


餐馆窗外的风景


到了好望角的尖顶了

从好望角出来还塞了一阵车,而造成交通阻塞的是猴子。一群猴子就拦在车道中央,当然是要吃的。但是公园明文警告不许喂动物,所以人们就静坐在车里给猴子照相,然后从它们身边绕过去,可见南非猴子之多。也有搞错的时候,路边有人我们老眼昏花以为是猴子,就自解自嘲说是搞不清是类人猿,还是类猿人。 后来干脆见到什么人都说是猴子,白人是白猴,黄人是黄猴。

最后一天在开普敦没有硬任务,打好行李,只准备市区转转。从旅馆走到市区只要十分钟。 这是个星期天,平常熙熙攘攘的市区今天难得见几个人影,所有的店都关门。 我们又去有名的马来区(Malay Quarter),这是那些从印度尼西亚和中东来的移民,保持他们伊斯兰传统生活风俗,住这个区,开自己的店。可能也因为是礼拜日,街上没有人。碰了两个钉子,最后我们决定去展览馆。还没进去丫丫就喊饿了,正好展览馆旁边是个大花园,种了许多玫瑰花和竹子,花园的中央是一家餐馆,很热闹,吃的一般。这时是南非的冬天,可是热到28度,人们都穿着袒肩露背的衣服。最后我们还是到海边去吃的海鲜。海滨人很多,但基本上是白人,最黑的就像丫丫一样,是印度人或马来人,有色人种好像也不与白人混在一起。


市内公园里看桌子山

开普角(B)到好望角(C)和斯泰伦博斯(A)的路线

六月三十日一早我们就奔机场离开了南非。这次南非之行正像丫丫所说“南非真好玩,就是太远了”。南非之所以好玩,除了他独一无二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动物公园之外,我们无疑是他们贫富差别的受益者。他们白人生活水平一点不比美国低,物质供应、公共设施,像高速公路、旅馆,旅游比美国还好。1比8的比价,用起美元不觉得贵。还有一条是从下飞机到上飞机离开,我们始终有自己的车,不付租车费,只付汽油费。有了车就有了很大的自由度。开长途时我们把贝多芬一到五钢琴协奏曲一遍遍来回听,好像听什么都不过瘾,只有贝多芬才能把南非山河的壮观给抒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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