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关于瘟疫的情歌(四十三) A love song of plague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爱情是美好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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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钢铁、瘟疫,人类历史的永恒话题及一座梦想中的伟大城市,岚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诀别

 

那天乌云遍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岚乘坐一条帆船出海了,她的头上围了一条粉红色的丝巾,穿着一条淡青色的缀满碎花的连衣裙,浪花朵朵落在甲板上,打湿了她的衣衫,她望着远去的港口,眼中露出决绝的表情。

 

(一条蜿蜒流过的大河及历史宿命)

在帝国的北部是一大片高海拔地区,一眼望去是延绵的雪山,夏季融化的积雪形成无数条涓涓细流,汇成一条条溪流,之后顺流而下,流进一条大河,大河蜿蜒曲折,横贯整个帝国,绵延数千公里,最后奔腾着流入大海。

 

沿途众多的支流浸润了广阔的土地,滋养了沿岸的人民,并形成了一座座城镇,千百年来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发展出璀璨的农耕文明。

 

在大河入海处,地势平坦,由于每年夏季的河水泛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积平原,最终形成一座国际化的城市海上明珠,当时这里是世界上人口最多,商业最繁华的城市。

 

与此同时,这块土地始终摆脱不了历史的轮回,帝国数千年的历史沿着这条大河演绎,每一个帝国在经历了勤奋的开创、繁盛、强大之后就进入了衰落,最后被推翻,直到一个新的王朝建立,历经朝代更迭,几千年来一直都在不断重复,几乎成为这块土地的宿命。

 

这条大河就像是一条拥有旺盛生命力的巨大蟒蛇,蜿蜒千里,随着四季更迭,大河时而温和平静,宛如一个安静端庄的少女,时而骚动暴躁,犹如一个失去理智的醉汉,它们纠结在一起,就像一对天使与魔鬼所生的孪生兄弟。

 

大河在滋养两岸人民的同时,千年的水患也如影随形,帝国再次洪水泛滥,淹没了大片的粮田,导致颗粒无收,之后便发生了旷日的饥荒,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数百万的人逃离家乡,踏上逃荒之路。

 

祸不单行,此时帝国又发生了瘟疫,帝国年轻的统治者也曾经励精图治,想要振兴帝国,但他无法更改历史的宿命。瘟疫期间他本人也未能幸免于难,在一次招待海外使节的宴会中不幸染病,并导致了严重的后遗症,使得他治理国家的能力得到极大的削弱,这一切导致旧世界的统治秩序迅速减弱。

 

(千年的梦想及伟大的抱负)

旭及他的追随者们此时在帝国偏远的山区,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他及他的追随者们经历了无数挫折,甚至是生命的代价,似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然而旧世界帝国瘟疫的爆发给他的革命事业带来了转机,瘟疫断断续续持续了数年,导致旧世界帝国的经济全面衰退,百业凋零,旭领导的革命事业也因此走出了困境,他的世界大同主义的事业也随之出现了转机。

 

帝国历史上几乎所有的暴乱都和土地及粮食有关系,温饱始终困扰着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与此同时社会严重的不平等及贫富悬殊又加重了这种矛盾的对立。

 

旭带领他的团队再次出山,旭提出了均贫富及耕者有其田的口号,这些口号产生了强大的号召力,源源不断的底层人民加入到旭领导的革命事业中来,旭及他的追随者以摧古拉朽的速度,迅速的发展壮大。

 

此时的帝国政权已经分崩离析,一触即溃,最后无可避免的倒塌。江山易手,旭领导的革命运动取得了成功,建立了新的乌托邦政权,他要在这块土地上实现他一生追求的“人人平等,耕者有其田”的大同世界的梦想。

 

那天,旭登上了山顶,站在群山之巅,他望着远处延绵起伏的山川,他多年为之奋斗的梦想终于实现,此时的他已经发丝灰白,想起这些年死去的亲人及战友,两行浊泪流下,没有人知道此时他内心的波动。

 

从山顶望下去,群山之中有一块平原,三面环山,中间有一个大湖,大湖的周围散落着一些零零散散的村落,此时旭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要在湖畔建设一座崭新的城市。

 

(太阳城,一座伟大的城市梦想)

登山回来,旭沉浸在他伟大的造城梦想之中,这个梦想持续了他的一生,直到他去世都没有完成。

 

在他的心目中,那是一座由庄严肃穆的建筑、宽阔的广场及宏伟的纪念碑组成的城市,那座城市承载着他一生追求的世界大同梦想,代表着全人类的理想,他给这座城市取名叫太阳城。

 

整个城市的布局呈现出一种放射状,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无产者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方尖碑塔,被称为真理之塔,在塔顶有一把用合金制成的利剑,直指苍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代表着世界大同主义理想将传遍整个世界。

 

围绕着广场是宽阔整齐的街道,街道两旁遍布着宏伟的古希腊、罗马风格的壮观建筑,一眼望去是整齐平整的直线,呈现出一种庄严的秩序。

 

古希腊廊柱样式风格的人民议事大厅,可以容纳二十万人,是世界上最大的会堂,坚实的底座,巨大的廊柱,厚重的屋顶,这种荣光只有古罗马帝国时代的建筑可以媲美。

 

是的,以上都是旭心目中关于这座伟大城市的宏伟蓝图,之后整个城市的建设持续了很多年,旭的余生一直在关注这座城市的建设,但是一直到他去世这座理想之城仍旧没有完工。

 

最早建设的是巨大的人民广场及古埃及风格的方尖碑纪念碑,之后在这个未完工的广场上举行了很多次大型的群众聚会,年轻的人民卫士成员从全国来到这里,参加聚会。

 

那些规划中的宏伟的建筑很多在建设的过程中由于各种原因搁置了,钢筋裸露在外面,年久失修,经过自然的风吹日晒,已经锈迹斑斑。

 

整个城市的中心布满了未完成的宏伟建筑的框架,周围荒草丛生,充满一种废墟之美,每个看过的人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再次显示出自然的力量,这些宏伟的建筑在自然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被自然所摧毁。

 

据说旭的晚年有时会悄悄的回到这座充满废墟之美的城市,他看着那些尚未完工、但已经长满青苔的宏伟建筑的墙面,他是否也感叹人类的努力在自然面前是如何的微不足道。

 

(在田野间燃起的钢铁梦想)

在建设太阳城的那些年里,另外一个让旭沉迷的问题是钢铁。

旭想起了他年少的时候,在父亲的米店对面有家铁匠铺,在简陋昏暗的铺子里,有几个强壮的打铁匠,他们裸露着身体,唱着号子,挥汗如雨。

 

伴着铿锵的节奏,铁匠铺里火星四溅,那场景是如此的清晰,让少年旭记忆深刻,从那时起他对钢铁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战争与瘟疫,这两件看起来完全没有关联的事物,在某种意义上主导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它们以一种微妙的关系交相出现,塑造了人类的命运及国家民族的兴衰。

 

导致瘟疫爆发的病菌,是人类无法摆脱的一种神秘的自然力量,它不时的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引发瘟疫并造成人类的死亡,甚至摧毁一个朝代和文明,直到在人类和自然取得一种平衡为止。

 

而随着钢铁冶炼技术的进步,产生了代表现代文明的大炮和工业,谁拥有了钢铁,他就拥有了征服及统治世界的能力。

 

之后的几年里,在广袤的乡村田野,出现了一个非常奇异的画面,田野上布满了一排排的炼钢炉,这些炉子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燃烧,夜晚冉冉升起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

 

如果有幸你在一个夜晚从天空中看下去,那些火光延绵数百公里,犹如帝国古代边疆为防御外敌侵略而建造的烽火台,浓烟滚滚,非常的壮观。

 

(最后的诀别,岚乘坐一条帆船出海了)

旭变成了一个神,一个先知,给无数的人指明了人生的方向,然而有一天他突然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他拒绝了所有的人的参见要求。他的言论及指示仍然不时通过其他的方式传播出来,但是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他成为了一个传说、一个神秘的符号、一个巨大的神话。

 

他离开了城市,隐居在一座山里,身边只有少数的人陪伴他,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大半生的动荡的革命生涯彻底改变了他的精神世界,他毕生追求的理想似乎正在得到实现,他对尘世已经不再有兴趣,就像多年前他与尘世做的一次精神上的切割,他再一次的回归到他的精神世界里。

 

旭与岚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们住在不同的地方。

他变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高高在上就像一座圣坛上的圣灵,他再一次关闭了自己与世俗世界联系的大门,专注于他的精神世界。

 

而岚依然爱着他,她写了很多信件给他,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这种日子过了很久,有一天她突然接到了旭的回信,约他在山上见面。

 

那天岚来到山上,远远看见旭站在那里迎着她,她感到一阵暖心,当她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们相互凝望了很久没有说话。

 

岚的的眼中充满了哀怨,她已人过中年,虽然芳华已逝,但举手投足之间仍透露着一种娴静端庄,她刻意打扮了自己,穿着束腰的风衣,还化了淡妆,使得整个人洋溢着一种尘世之美。

 

岚久久的看着旭,他变得更加苍老,因为脱离了尘世的念想,他的目光显得有点深不可测,他穿着宽松的粗布衬衣,看上去就像一个乡村的老人,他避开了岚的目光,请岚进入他的房间,他们坐在窗前,喝着清茶,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岚说,风景真美。

旭说,这里让我忘掉了尘世的苦难。

岚说,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受苦的。

旭说,我曾经经历了尘世间那么多的苦难,我想让我的灵魂休息一下。

 

岚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旭沉思片刻轻轻的说,那时的你那么年轻。

岚说,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想起我从小就离开的父亲,我看到你消瘦的面孔和激昂的演讲,我的内心被触动了,那一刻我感觉你就像我的父亲,但同时我对你又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旭说,那时我的内心正经历着长时间的煎熬,好多往事挥之不去,逝去的亲人,还有战友,时常折磨着我,让我彻夜难眠。

岚说,可是人总是要忘却过去的,因为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旭摇头说,可能就是因为我与尘世的联系太多,我一直都不能完全忘却过去的苦难。

 

岚动情的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爱吗?

旭说那是很特别的感觉,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情欲的生活了,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相爱的能力。

岚说,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失去,你一直都有爱的能力。

旭说,那是一种奇妙的经历,我想那时我被你打动了。

岚说,其实我们就像所有彼此相爱的恋人,每天渴望在一起,即使是短暂的分离都会让我们无限思念。

旭说,是啊那是我在尘世间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可那只是一个短暂的幻觉。

岚说,那不是幻觉,那就是真实的爱,我们可以再次回到那种生活。

旭缓缓的摇头说,回不去了。

岚问,为什么?

旭说,我的生命已经献给了我所追求的那个崇高的理想,很多跟随我的人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失去了生命,我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尘世的世界。

 

岚感到一阵强烈的酸楚,她强忍泪水问,请你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是否存在爱?

旭说,爱就是爱所有的人。

岚伤心的责问,你可以爱这个世间所有的人,但为何独独伤害我?

旭不应,他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轻轻的对岚说,希望我们此生不再见面,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然后旭起身缓缓离去。

 

岚站在那里,望着旭离去,然后消失在远处,她伫立在那里很久直到起风了。

那是他们在尘世的最后一次见面。

 

没有人知道之后几年岚是怎样度过的。

那时她刚刚进入暮年,她依然热爱生活,偶尔出现在公众场合,都穿着得体、举止优雅,她一直深爱着旭,但是她把这种爱深深的埋入心底,再也没有和任何人表露过。

 

她爱上了自然,他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卉,养了很多鱼,还不时四处旅行并拍摄了很多照片。一次她想回故乡看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故乡了,她的行程是秘密安排的,没有人知道她回去,也没有人认识她。

 

她去了她出生的地方,还去拜谒了她父母的墓地,那时她已经原谅了她的父亲,她为他们更换了新的墓碑,修缮了已经荒芜的墓园。

 

一天她说要出海,那天天气很差,他们告诉她海上可能会有风浪,但是她坚持要出海。船上除了她只有一个驾驶帆船的水手,之后帆船再也没有回到码头,据说他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船沉没了,但是人们一直没有找到那条沉船。

 

一年之后他们意外的在离开岸边不远的海底发现了那条沉船,据说因为海里的暗流,沉船被推到了离岸很近的地方。

 

在船里发现了一只陈旧的手表,那是当年旭送给岚的礼物,但是没有找到岚的尸体,之后他们在船底发现了一个被凿开小洞,看来那不是一次自然的事故,而是一次有意而为的行动。

 

据说旭听到这个消息后,很久没有说话,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几天没有出门。

 

(阳光下他在大湖中畅游)

旭虽然离开了公众视野,但有时他也会秘密出行,在帝国广袤的土地上旅行。

一次,他来到了帝国的西部,站在山上,俯瞰山下那条奔腾流过的大河,因为地势的原因河水在这里突然转了一个大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湛蓝的湖水,在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

 

他想起儿时家乡屋前的那条小溪流,以及那个夏季长满荷花的池塘,他和几个小伙伴经常在池塘里游泳。

 

他突然想去大湖里游泳,那时他年岁已高,但他骨子里浪漫不羁的天性又一次的展露出来。他不顾身边的人劝阻,跳进了大湖,冰冷的湖水一度使他无法舒展自己的身体,但是很快他就适应了,他喜欢这种充满风险的挑战,他一辈子都不喜欢平淡的生活。

 

他像一条自由的鱼,在宽阔的大湖里畅游,这时天上有一排大雁不期而至,它们整齐划一的在天空中飞翔着,与湖中的旭相互照应。

 

旭感受身体里涌动着的一种能量,使得他完全感觉不到疲劳,他舒展着双臂,在湖面上划出一条条白色的浪花,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束缚,他已经超越了人类,成为一个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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