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拾起记忆的碎片

我的爱好是:读书、写作、旅游、运动、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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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浪花随着生活的海洋起起伏伏,忽上忽下,有些会在我们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记忆,有些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话说那日,大白天的没事干,就和我妈坐在沙发上聊天,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这样一个问题,我问我妈:“妈,你为什么当初找我爸啊?” 你道我妈如何回答?她说:“ 那时候我们村里的,能嫁到太原去,大家都羡慕,你瞭我嫁到了保定,比她们嫁的都远。” 我说:“ 你嫁我爸就是为了能离开农村啊?” 我妈笑着回答:“ 就是喽。” 我笑------但隐约感到我妈似乎在和什么较劲。

我妈出生在山西省五台县大建安村,大建安村在五台县算是一个大村了,而大建安村最有名的是,它还是山西大军阀阎锡山的老丈人家。阎锡山的老丈人叫徐一敬,和我母亲家是一个徐家,他们有共同的祖先,就是年代久远了,祖宗树上的枝杈太多,现在也分不清谁家是哪个枝杈上的了,当然若是查下家谱,定是能搞清的,可我没他们家的族谱,也就懒得去搞清了。

徐一敬有两个叔伯兄弟,一个叫徐一清,他在山西的民国时期曾任山西省银行总经理,是一位著名的大实业家;一个叫徐一鉴,是民国时期山西官书局主任,还曾任山西日报社经理。还有一个更为著名的是徐继畬,他在清朝时期官至闽浙总督,外务大臣,著有《瀛寰志略》一书,闻名中外,被誉为中国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妈家住在大建安村的一个叫后茶窑的巷子里,49年前村里的有钱人家都住在这条巷子里,巷子两边都是深宅大院,院墙都是很高很高的。进这个巷子要先走过一个古老的门楼,门楼上襄着一块匾,匾上有“ 后茶窑” 三个大字,很是古老醒目,想来这块匾也是属古董级的了。

民国30年代,冯玉祥与阎锡山密谋中原大战那会儿,阎锡山骗冯玉祥来山西谈判,冯玉祥就是被阎锡山软禁在了大建安村的后茶窑他的老丈人家,小小的后茶窑也因此出了名,被载入了历史史册。

话扯远了,话说我妈家住在后茶窑那条深宅大巷里,她家祖上本是小农经济,有几亩田,过着小农式的自给自足的生活,老实本分的一家人。据我妈说,似是他太爷爷某年娶了个唱戏的姨太太,这唱戏的有钱,嫁过来时,带了不少金银财宝来,妈家因此也发起来了,开了一家碳店,店里雇有伙计和做饭的。记得妈说:她小时候有时候去店里玩,做饭的伙计就说:“ 二妮子来了 ,想吃甚,我给你做。”

妈家有兄弟姐妹四人,她大哥和他们不是一个妈的,对他知之甚少,就不多提了。后边三个都是我姥姥生的。我姥姥的孩子有:老大我姨,老二我舅,老小我妈。

妈家的人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长得都是浓眉大眼的,女孩子漂亮,男孩子精神。我妈也是一样,一脸的憨厚,五官端庄漂亮。

抗日战争时期,我姨在上学的时候接触了共产党,因此参加了共产党走上了抗日救国的道路。她很少在家,家里通常就是姥姥,姥爷,舅舅和我妈。

姥爷有兄弟三人,姥爷是老大,姥爷人既老实又软弱,而他的两个弟弟既强悍又厉害。姥爷的大弟弟有五个孩子,其中老大和后边四个也不是一个妈生的,但这个老大似乎很有学问,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也许他曾留学日本,也未可知,否则在30年代的山西农村怎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抗日战争时期,他做了日本人的翻译,但也奇了,日本人战败撤离时,竟然把他也带走了,到日本后,他又娶妻生子,有了新的家庭,可他留在国内的老婆孩子,在文革中受尽了迫害。这些都是后话了。姥爷的小弟,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哑巴,他们两口子过世的早,结果我的这个哑巴舅舅是我姥姥和姥爷抚养长大的。

那时候,姥爷和姥姥常被这两个弟弟欺负,也因此我妈小时候,姥姥经常带着我妈和我舅住姥姥家。

妈的姥姥家在妈的记忆中是美好的,她经常跟我们提起她的舅舅们和她的表姐表哥们。她说:她有一个妗子,怕大年初一起来忙不过来,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提前把脸化好,把头梳好,把衣服换好,然后一晚上就直直地靠着被子坐着睡觉,不敢躺被窝里睡,怕把头脸弄乱了。我听着,觉得她这个妗子又好笑,又可怜。

妈还给我讲过一件事,就是有一年他们家的,忘了是什么人,出去做生意,夜间住一家小旅店,这旅店还卖包子,他们白天吃了包子就觉得包子馅不对劲,像是人肉做的,于是晚上,三更半夜的时候,他们就把带着的马的马蹄子上裹上布,悄悄逃了出来。

妈是那种不说话也带笑模样的人,给人非常慈祥的感觉,一眼望去就可感觉出,她是个好人。我妈确实是个好人,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的诚恳热情,有人欺负她,她也不和人争辩,对人太好,以至于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有时都嫌她太老实,可我妈总是说:“ 我心里知道。”

又一日和我妈聊天,又说起她小时候,我妈说:有一次她妈炒了几个鸡蛋,她和我舅舅俩就抢着吃,我姥姥看他们吃得欢,就又炒了一大碗,说,让你们吃个够,他俩就又把这一大碗炒鸡蛋给吃光了,可从那以后,我妈说,她再也不想吃炒鸡蛋了。 我听了以后,扑哧一声就笑了,说:“ 你妈还真行,一次就把你们给治了。” 我妈也笑。

妈说:有一次姥姥的小叔子又欺负他们,妈的奶奶也总是向着小叔子们,她妈一气就又带着他们回了姥姥家。后来她奶奶死了,两个小叔子就跑来请姥姥回去帮他们了理后事,姥姥二话没说就带上他们回去了。回去后是姥姥给她的婆婆穿上的装老衣,下葬等事宜都是姥姥操持办的。姥姥就是这么一个宽宏大量,从不跟人计较的人。

有一次,有个人想买姥姥家的地,但钱又不够,姥姥就借给人家钱,让人家来买她的地。妈的善良和为人忠厚,一多半来自于姥姥的遗传。

姥姥土改时被划为破产地主,既破产了,怎么还是地主?我总是不解这个出身。姥姥被村里人批斗。据妈说,有一次,他们竟然想把我姥姥捆到树上去,这下我妈急了,拦着他们就是不让他们那样干,跟村里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后村里的党组织,说我妈的立场不坚定,就决定开除我妈的党籍,最后我妈的党籍就这么被开除了。

我姨是抗战时期参加的革命,那时候和我姨父一起已随大军南下,姥姥生的三个孩子,那时候都是中共党员,都是追随党干革命的,可是姥姥最后就是这样的下场。我妈总说,现在老家的院子不是她家原来的院子,原来的院子可好了。原来,她家土改时被扫地出门,没有地方住,就搬进了姥爷小弟弟家的院子。姥爷的小弟弟两口子过世的早,他们的孩子,我的哑巴舅舅是我姥姥、姥爷抚养长大的,所以那时候搬进他家的院子,哑巴舅舅也没说什么。

妈解放后才上的初中,她说,那时候她是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姥姥都给她带上一罐子咸菜和一些馍,吃上一周,下次回来再接着带。每次她走的时候,姥姥都一直给她送到村口,站在巷子口那个挂着“ 后茶窑” 匾额的门洞楼下,一直看着她走远才回去。

一提到老家,我妈就会提到后崖,说我家就住在后崖上。但五台话,崖的发音是yai,而非ya。说后埃(崖),听上去比说后崖好听多了。

曾读过李清照的诗《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中有两句: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入崖。崖的发音也是yai,否则,就不押韵了。李清照是山东人, 可见山东人也同山西人把崖发音做埃。

妈从老家山西五台出来这么多年,可说话基本还是五台话。她把不管怎样,说成不拘怎样,说玩儿是顽,说心里着急是心焦,说不方便是不便宜。看了《红楼梦》方知书里有许多山西方言,曾看过一篇考证《红楼梦》作者的文章,说《红楼梦》有可能是山西人士写的,而非曹雪芹,就是因为书里有大量的山西方言。

我妈有个表姐,嫁给了槐荫村晋绥军的骑兵司令赵承绶,我妈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去过赵承绶家。她说,赵承绶家的院子很大,门口还有站岗的,家里还有动物园,住的是楼房,睡的是西梦思床,一坐上去忽塌塌的,屁股都陷进去。后来看了电视剧《铁梨花》说的就是赵承绶,剧里也有提到赵承绶家睡的是西梦思床,我说,嗯,这个情节还真不是瞎编的,我妈早就跟我说过这个了。

也怪,妈早就去过赵承绶家,而我爸家就在赵承绶家的对过,而且他们还是本家亲戚。我妈后来竟然就嫁到了赵家。

我妈说她小时候,有个算卦的先生给她算过一卦,说她将来的婆家在南喝唠 ,既南胡同的意思,五台人把胡同发音为喝唠,而且一生只有三个孩子,结果我妈最后就是嫁给了槐荫村里南喝唠的赵家,生了四个孩子,文革中还死了一个,最终只有三个孩子。

妈说,当初提亲的到我妈家,听说对方没有父母,我姥姥立刻就同意了,因为,姥姥一辈子都在受他婆婆和小叔子们的气。

我爷爷和奶奶是在抗日战争中相继过世的,因此,我妈没见过她的公公婆婆,我们也没见过我们的爷爷奶奶,我很羡慕那些有爷爷奶奶的人,据说隔辈疼。我后来回老家总是自己在想象,我们回去了,爷爷奶奶要是还在时的光景。

我们小时候,晚上睡觉当我们都躺进被窝后,我妈常会给我们念小说,她给我们念过《烈火金刚》,以至于我现在还记得书里边的一些情节。长大后爱读小说,也许就是那时候我妈给起的萌。

妈尽管书读得不多,只是初中毕业,但她心灵手巧。她会用缝纫机做衣服,单的、面的都会做;会绣花,会用裰针裰字、裰花。还写得一手漂亮的繁体字。

妈在两年前的五月十七号于睡梦中驾鹤西去,离开了我们,但她的音容笑貌却会永远活在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中。

紫君

写于5/1/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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