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年纪越大就越相信所谓命运,我的体会也是如此。不过,这似乎也合乎逻辑。如果把经历的事情按巧合程度排个序,年龄渐长,序列越长,尾巴稍上的那些机缘凑巧,又影响深远的事儿,我们通常就归于天意,或者说命运。
2003年,我喜欢着一个女孩子,算是我的初恋女友。她不属于那种长相特别漂亮的姑娘,但个子高挑,聪明而自信。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光,一群人里面,总可以让人一眼注意到。我和她是中学同学,在那之前,已认识了八年。其中绝大多数时间里,我都是心有所想,但不知所措的一个愚蠢少年。那些青春的时光,懵懵懂懂,转瞬即逝。等到高考之后,心意明了,已是相隔两地,又经波折,她后来戏称,算得上八年抗战。
那年寒假的末尾,她送别我回济南。青岛的老火车站依海而建,距岸边百步,不大的广场上,听得到汽笛和海鸥的叫声。她穿一件橙色的羽绒服,站在远处等我,熟悉而又陌生。那个北方的冬日,温暖而明晰,海风吹过来,拂乱了她的头发,她几次伸手,把发梢别在耳后。因为春节假期已过,广场上人并不多,稀疏的人流里,家人的叮咛,恋人的低语,悲欢离合,人生交错。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那个拥抱我一直记得。
因为相隔两地,在此后的几个月里,我们写了好多信。像那时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谈到身边的人和事,共同的朋友,谈到未来,也谈到彼此的想念。那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她在寄给我的信里夹了一张她自己的照片,是给我的礼物,因为“我很特别”,她在信里说。
春天开始没多久,非典就来临了,我们也不得不不断取消和推迟见面的计划,从五一直到暑假,而那也是我们缘分的尽头。暑假里,我去北京与她相见,一个阴霾的午后,崇文门的那片明城墙遗址旁。一边是几百年的断壁残垣,另一边是无法挽回的爱人,我们相对无言,就此别过,再也不曾见面。后来过了几年,偶然的机会看到她写的一篇博客,才知道当年那天,与我分别不久,她的手机就被偷了。她写道,不知道会收到什么信息,也不知道会发什么信息——可能那就是天意吧。其实,那天我也没有发过什么消息,只记得在午夜搭车到了济南,细雨中回到学校,倒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床上一觉睡去。那天回济南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黑暗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我开始写下一些感触,那是后来我博客里的第一篇文章,写到爱情,里头的一大段是我当初写给她的信里的,只不过只字未提我和她的故事罢了,我相信她后来肯定也读到过。
直到毕业,我都没有联系过她。到临走之际,情难自已,终究还是写了一封,在离开济南的那天早上,把那最后一封信丢进了南门外的邮筒里。正值离别,百感交集,那些往事和想念一股脑涌上来,大概也不知所云。信的内容我早已忘记,她是否收到终究也无从知晓。那个绿色的邮筒,在山大的四年里,我曾寄出过很多信,不只是给她的。又过了几年,学校大兴土木,拆除了山字型的南门,连同那个邮筒,一并归于历史的尘埃里了。
尽管只生活了四年,但我一直把济南当成是第二故乡。它见证了我年轻的日子,那些美好或伤心的记忆。她当年给我写的信,我保留了很多年,直到我结婚以后,一直都放在办公室自己的抽屉里。后来工作繁忙,有段时间身体不佳,忍不住胡思乱想,觉得自己随时就要死掉。我有一个既可笑又自私的想法,那就是不希望我老婆来办公室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那些。于是,在某一个独自加班的晚上,想来想去,我将那些信一封封塞进了碎纸机,那张照片我万分不舍,拿在手里,但最后还是碎掉了。
正如这两年的疫情一样,对所有人都是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改变了太多的人生轨迹,就像我在2003年经历的那样。正如她所说,天意吧。这一切,到现在已经过去快2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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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读这些字,感触颇多。当时写得仓促,瑕疵甚多,忍不住稍加修改。疫情已过,生活还在继续,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当年实难预料,不变的是真情实感,最为可贵,有机会还是要写下来。(202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