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姻缘
作者 董兰丫
(二十二.)
香香开始说她订婚了,张文生认为那是个笑话,都什么时代了,订婚算个屁啊,退了就是了。他有所担心的是香香是华侨农场的代培生,代培的毕了业得回农场,那可怎么办?大不了和她一起去农场,他鼓励着自己!可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他们肯定不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实在不行就和父母闹一通。他心里有底,只要他豁出去闹,父母总会同意的,有时候他这样在心里盘算着。不过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并不多,他忙着快乐,顾不上烦恼。
张文生一直不觉得香香会真的离开他,要不是香香偶尔低头叹息他简直忘了还有那么一回事。
“我们种了很多甘蔗,蔗园大的没有边,蔗园里有蛇。那年我们去蔗园里捉迷藏,”香香说过去的事情都没有具体的时间,都是那年发生的,在她的描述中从前的生活都发生在那年。“姐姐一脚踩下去软软的一团东西动起来,动的很慢,姐姐另一只脚又下去了,结果被卷在里头。姐姐尖叫,我们都围上去看,原来是一条大蟒蛇!”香香说着把身体靠近张文生,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自觉地看看他们坐着的地方,仿佛蟒蛇就在旁边。张文生双手抱住她,她侧着身体靠在他的一只手臂上,然后把头低下去,是诉说更像自言自语。“幸好余一长在旁边,他硬是把姐姐给拽了出来,姐姐的鞋掉在了里头,没能出来,一双新的白球鞋,好可惜!”香香讲这些往事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亮一暗,犹如为夜船导航的灯塔。“姐姐早就爱上了一长,我知道。她看一长的时候眼睛定定的不动,也不怕羞。”说到这香香撇了撇嘴,有点嘲笑的样子。“一长长得又黑又壮,姐姐怎么就爱上他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一长也爱上了姐姐,姐姐吓的浑身发抖,他抱着姐姐一直不松手。我们都在旁边笑,他俩还不知道!”说着香香握住张文生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把脸埋下去,张文生感到手背潮乎乎地热。
“那年,二长死了!”香香接着说。“我们去山上挖竹笋,忽然下大雨,开始我们躲在山洞里,可是雨一直不停,我和姐姐,一长、二长和三长,还有别的孩子,我们害怕,因为天变得很黑,可能是台风来了,我们也饿了,因为一早上出来挖竹笋,本来不到中午就可以回去的。所以我们冒着雨下山,这条山路我们很熟,从小跑来跑去不知道多少回。那天路上什么也看不见,好几次都摔倒了,从山路上滚下去,好在有树把我们绊住,爬起来再往山下走,又摔到了,又爬起来。”香香靠在张文生的肩膀上,他们分吃一根黄瓜,她咬了一口,把黄瓜递给张文生,张文生故意咬了她的手,并不疼,香香撒娇喊疼,张文生顺势亲吻她的手:“小同志,革命不能怕摔倒,在哪里摔倒了就在哪里站起来!“
香香的手并不细小,她的手干过粗重的活,所以骨骼很硬,皮肤算不上细腻,她把手缩回去:“我的手太硬了,不好看!不过他们都说手硬的女人有钱,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很多黄瓜!”
“那年还是下大雨,”香香不喘气地往下说,“就在平地上有个大坑,也不知道哪来的,平常没看见过。姐姐他们几个大孩子跟着学校去学农劳动,路上姐姐和另外几个女孩在前面走,男孩子们在后头,也不知道怎么着姐姐就掉进水里去了,一长远远地看见,跑过来紧跟着跳进水里去救姐姐,因为姐姐不会游泳,她胆子小,不像我这样野。”
“我就喜欢野丫头!”张文生说。香香并不接他的话茬:“谁知道二长也跳进去了,一长把姐姐救上来,发现二长还在水里,他的水性不好,个子又小,那个大坑里下面是烂泥,一长再回去二长就不见了,他扎到水里两次都没看见二长……余妈妈疯了,堵着我们家的门口骂人,说先是爸爸把他们骗回来受苦,现在我们家的女儿要了他们家儿子的命!”香香说到这张文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预感到下面的事情了,他感到很不妙,他紧紧地握住香香的一只手,把香香的手都握疼了。
香香手在张文生的手心里微微发抖,额角上的青筋暴起来:“余爸爸拉她回去,怎么也拉不动。整个农场都轰动了,我们家外面能站人的地方都是人,余妈妈哭一阵,骂一阵,全忘了我们两家世世代代的交情。”香香把被张文生紧紧握着的手抽出来,又被他重新握住。“后来,爸爸妈妈拉着我和姐姐跪在余妈妈面前,让所有在场的人做证,说我们家的两个女儿都给余家做媳妇,任打任骂绝不反悔!”
手机响了:“张先生,您太太已经回病房了, 手术顺利,现在就等她从麻醉中苏醒过来了!您随时可以过来看她。”护士小姐的声音温柔清脆,张文生的手心里还有刚才因为回忆而出的汗,他收拾东西赶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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