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Sam都是早出晚归的,把她妈妈气得跳脚。她告诉我是去帮着Dan和Frances整理东西,自己也抽空看房子准备搬出去。周四的时候Sam跑出去帮着Dan和Frances搬家。晚上回来以后对我说:“阿P,周日送你去哥哥家哈。我会常去看你的。”她把我抱起来,亲了我的脑门儿一下,看着我的眼睛说:“谢谢你,阿P。总是默默地陪着我。你是我的守护神。”
我感到鼻子发酸。忆帆,如果你的灵魂有知的话,是不是还能感到当年你吞下去的那颗心?它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护着你,和你的心脏节节拍拍一起跳动。我眨眨眼睛,提醒自己,对面的这个小姐姐不是忆帆,她是Sam,是豆豆心爱的女孩。我也会用心守护着她的。
每到这种时刻,我的心情都会极度复杂。一方面我对于相遇无法相认感到无比的悲伤;另一方面,我对于可以相厮守、可以见证她的幸福感到庆幸。如果我也为人的话,那我就无法记住任何前世的东西了,相见不相识,也许今生擦肩而过,不是更可悲吗?所以说,今世为猫,得以在她身边生活,我是极为成功的阿P。
Sam雷厉风行地把我送回Dan的住处,也很快从家里搬了出去。我可以想象Sam爸妈的错愕表情。这个丫头真的是够可以的。Dan看起来挺开心的,我估计Sam并没有说她搬出去的真实原因。不过我想依着Sam的个性,她早晚会和Dan说出实情的。
我现在大多数晚上和Frances一起住在二楼。小树走了,Frances一间卧室,还有一间做书房,另一间是客房。Dan自己住在三楼。我可以顺着室外的楼梯从二楼的阳台上到三楼的大露台。我太喜欢这个大露台了,白天可以晒太阳。要是我再年轻几岁,肯定还可以抓小鸟。晚上可以和Dan躺在地板上看星星。他们都基本在家办公。Dan说怕妈妈感染病毒,自己出去各处检查工作的时候比较多。唯一的访客就是Sam。她有时候会来和大家一起做饭吃。
一大早Frances就起来做早饭,Dan在楼上跑步以后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妈,你看咱们是不是把旧金山的高层公寓再出手几个?大家都在家办公以后,我估计市中心公寓出租会比较困难。听说旧金山打算征收空屋税。真的是对房东越来越不友好了。而且咱们的资金也很紧。”Dan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利用这次调整的机会我也想把摊子收小一点。你去找经纪卖吧。旧金山的出租屋我一个都不想留。以后的租客保护政策对业主会越来越不利的。”
“好,我去办。”
“对了,上次怎么又出现了你的报道和照片啊?” Frances说着皱起了眉头。
“我已经联系那两个记者了,他们说会撤掉。唉,他们也是好心,原以为这样会促进咱们酒店的生意呢。也算是感谢我那天救了他们吧。”
Frances低头叹了口气,说:“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嗯。可是妈,我们永远这样藏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其实总还是有人认识我们的。”
“你什么意思?”Frances抬头略带惊讶地看着儿子。
Dan要干什么?难道他打算今天告诉妈妈实情吗?我觉得也好,不然以后的误解会越来越多的。
“妈,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Dan放下咖啡杯,认真地说。
他的语气让Frances有点紧张,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儿子。
“Sam的爸妈从网上的视频认出我爸的样子。”
“啊?他们认识咱们?”Frances的惊讶程度不亚于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
“Sam爷爷奶奶是和咱们以前住在同一个大院儿的。不过,听Sam的意思,他们并不是很确定。”
Frances紧张地抓住桌子的边缘,喘了几口气说:”我就说了,网络这样曝光,太麻烦。”
“妈,我有话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我,我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什么?”Frances的眼睛瞪得更大。我在旁边捏了一把汗。
“他们听说,我爸当年是叛逃。”Dan声音很低,但是我确定Frances肯定听清楚了。
出乎我的意料,Frances没有发火,似乎一直在等这个问题一样。她充满哀怨地看着儿子问:“你说说看,什么叫叛逃?”
Dan抬头看着妈妈,无语了。
“也许我应该问,什么是忠诚。”
“loyalty,应该是一种......devotion,faithfulness。我理解就是为了一个国家,一种事业或者信仰、组织,也可以是个人,有一种奉献、服从和付出?”Dan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应不应该加上自己的道德判断?”Frances冷静地问。
“道德判断?我觉得应该。”
“可是道德标准是由谁来定的呢?”
“我觉得应该是符合大部分公民,或者说符合生命的利益。”Dan的眉头已经打了一个大结。
“这样说的话,违背你不认可的道德标准所认定的命令或者限制,算不算不忠诚?”Francis目光炯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Dan似乎有点招架不住了。
Dan咬了咬下嘴唇,说:“但是不能够伤害别人吧?”
“那么敌人呢?”
Dan没有说话。
“打破那种所谓的忠诚,寻求自由和正义,算不算背叛?离开你认为不道德的无理约束,算不算叛逃?打击那些所谓的忠诚框架下隐藏的犯罪,算不算道义?” Frances的问题越来越犀利。
“妈,我......说不出来,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直给你讲岳飞的故事。我是希望你明白,秦桧是奸臣,但是昏君之下他当道,所以有岳飞这样的忠臣被诬陷。可是,岳飞这样的愚忠,就是正确的吗?就是符合天下百姓的利益吗?一个国家必须遵从一个人的领导,是科学的吗?没有法律的约束,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为所欲为的罪犯。你父亲当年为了打击犯罪,打击那些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损失的人,动了他们的奶酪,受到了不公正的惩处。他的出走,是对那种制度的极度失望。他要是不走,可能早就被他们给干掉了。我觉得他的出走,经得起道德标准的审判。他一没有出卖同胞和战友,二没有以权谋私,三没有威胁国家利益。在我心中,他不是叛逃,是追求自由和正义。就这么简单。”
Dan显然被妈妈给镇住了。半晌,他点了点头说:“我相信爸爸。”
“唉,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家庭幸福,却落得如此下场,情何以堪啊。他还被仇家追杀,有家不能回,有妻儿无法相认。我......”Frances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说不下去了。
Dan握住了妈妈的手说:“妈,我明白了,我会小心的。可是,想到姑姑姑父可能就是让仇家所害,我心里特别难受。”
“我就是怕......”
“妈,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和Sam找到了姑姑姑父的墓地了。姑父当年的老板把他们安葬在沙加缅度。我们去看过他们。我想......我想,他们死不瞑目。”
Frances惊讶极了。我也惊得跳了起来。天哪,我和忆帆居然安葬在墓地?包老板夫妇的恩情我怎么还?Dan恳切地看着妈妈说:“妈,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姑姑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
Frances一下子泪如雨下。她捂着嘴巴,泣不成声。Dan站起来走到妈妈身边,把她拥入怀抱。
“怎么这么惨!这世道太不公平了。老天爷太不公平......”Frances说出来我的心里话。每次想到那个还没成型的婴儿,我都痛不欲生。
“妈,所以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觉得咱们和Jack应该去警察局提供所有我们知道的情况。他们反正已经按凶杀案处理了,去说明情况也不会给咱们带来更多的风险的。但是很有可能会促进破案呢?”
“真的吗,我还是......”
“妈,我保证不参与。我也没办法参与啊。警察局也会替咱们保密的。我很怕一段时间查不出来东西,他们又要放弃了。”
Frances点了点头,说:“也好。听你的吧。”
“妈,你说,爸爸会不会也在网上看到了我呢?他会认出我吗?”
Frances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再次拥抱儿子。
母子二人的一番话,听得我心潮澎湃,五味杂陈。我当然希望有人给我们报仇雪恨啊。可是,那日在电视上看到好似刘书记刘景龙的一个人,让我脊背发冷。他为啥会在那里出现?是不是也看到了网络新闻,要去现场确认?这样说的话,仇家就是他,仇家就在身边。还有忆江以前提到的程力,他们俩的坏蛋儿子被执行任务的忆江炸死了,会寻机会报仇的。我为他们母子感到担心害怕。我的头开始疼起来。我想告诉他们:要不然就算了吧?
Dan目光坚定,对妈妈说:“我去安排。”
Frances点了点头,半晌才说:“我想先去墓地看看他们。”
“好,我们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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