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阿P,作为毕远空,都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但是,我做好了重生的准备。
我在定向投胎的管道向下滑行。终于,我冲入了大气层,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幼苗一样,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迷雾中急切地探寻着越来越接近的大地。
山川河流,城镇乡村,沧海桑田...... 我重返人间。
速度越来越快,我向着一片海边的土地飞行,我看到了大桥,看到了高耸的城市建筑,看到高速公路上小小的车辆。最终,我发现自己向着一家医院飞行。
医院?我的有缘人在医院?是谁要出生了吗?最后一刻投胎啊?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急诊手术室,医生们在抢救一个人。他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我贴在天花板上俯视下面的一切,在脑袋和脑袋的空隙里看到,那人是Dan!
天呐,发生了什么事?Dan怎么受伤了?
电击、按压、捶打、注射...... 他们最终放弃了,宣判了他的死亡。我感到另一团能量“嗖”地一声从他体内腾空而起,急速升空,消失不见了。
Dan死了?!我的惊恐和悲伤无以言表。可怜的Dan!他是不是让程力给害死了?可怜的Sam和Frances。他们该怎么办啊?
那么刚才飞走的应该是Dan的灵魂了?他毫无停留地飞了出去,是不是急着再去看一眼妈妈和深爱着的Sam?
看到医生护士脸上失望的神色和送别生命时的悲哀,我心如刀割,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不对啊,我到这里不是来看悲剧的。我是来投胎的。难道是我还有机会进入尚未完全灭亡的Dan的身体吗?那么他就可以“复活”啦?我好想告诉Dan的灵魂,我来了,你放心。我会像你一样爱着你曾经深爱的人,用自己新的一生好好呵护他们的。
还等什么呢?我飞了下去,发现在这种形式的投胎过程中,灵魂是从肚脐眼里进入体内的。原本我以为灵魂就是进入大脑呢。其实灵魂是一种能量,会进入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大脑不过是个工场,是个指挥中心,心脏是动力中心,肝脏是个化工厂...... 而灵魂,是一切生命力的钥匙。
我终于进入了Dan的身体,感到他浑身一震。我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记忆了。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毕远空,也没有了阿P。但是能量不灭,我和Dan从此合二为一。
最后的十分之一秒,我想到了令我狂喜的现实:我最终可以和Sam体内忆帆的灵魂相守了。在二十年多前那个冰冷的冬夜里,我的身躯没能为忆帆挡住杀戮,如今,我如愿以偿再次拥有呵护她一生的机会。
我带着深爱忆帆的美好记忆,融入到新的生命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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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题外话:
今天是我们的爱猫阿P离世整整两年的纪念日。这两年的时间,不足以让我忘却伤痛,甚至其间我们家前前后后十五只寄养小猫,都没能让我们可以平静地思考再次成为长期猫奴的可能性。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阿P很特别,并不十分亲近人。但是他极为聪明,无师自通学会了握手和叫“妈妈”。尤其是他有求于人的时候,比如想让我给他打开大浴缸的水龙头,他可以玩水,他就会字正腔圆,带着一点点台湾口音叫“马麻~”。这时如果我呼唤他,他就会过来握手。
前几天做了这个视频,收集了一些阿P的照片和录像,只是我们共同生活十二年的记忆碎片。我做得很糙,很匆忙。并非没有诚意,而是制作过程太伤心。我把录像发给老公和女儿,他们都怪我为啥要引得他们思念和流泪。
阿P生命里的最后一年是他的本命年(一只属老鼠的猫)。我一早就心慌慌,怕这一年会出事。无法给他穿红内裤,或者系上红腰带,我就给他做了一个红色的领结。没想到不喜欢穿衣服的阿P极为喜欢这个领结,每天我早上给他戴上,他一天都不摘掉。
阿P去逝之后,我们做了个木盒子(这个细节也会出现在小说后面的情节里),用烙铁在上面烧出来他的二十几个名字(比如臭P蛋,P乖乖之类的)。盒子里面是他喜欢的水瓶、玩具和那个红色的领结。东西放进去以后,我们没人再忍心翻看。
阿P生前最喜欢的一只毛毛熊已经被他玩得丢了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熊背后的毛也被阿P给揉光了(他最喜欢在熊上面kneading,像是按摩一样)。如今这只熊抱着阿P的照片,坐在他的骨灰盒上,天天陪着他。
而我,以阿P的名义,写了三十万字,虽然不是关于他的故事,甚至不是关于猫的故事,但是里面和猫咪的点滴细节都是源于我们和阿P在一起的十二年。我要谢谢他!
好了,不多说了,谢谢喜欢阿P的读者们,看录像吧,听歌吧。
我很喜欢这首《千与千寻》主题歌的词:
就此告别吧,水上的列车就快到站
开往未来的路上,没有人会再回返
说声再见吧,就算留恋也不要回头看
在那大海的彼端,一定有空蒙的彼岸
......
既然相遇是种来自于时光的馈赠
那么离别时也一定要微笑着
回忆放心中
......
你灵魂深处,总要有这样一个地方
永远在海面飘荡,在半空中飞扬
永远轻盈,永远滚烫
不愿下沉,不肯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