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美国政府全面反击的一部分,党媒报道说,7月外长布林肯就悄悄把佩洛西访台一事告知王毅【1】,言下之意,是中国政府不够意思,小题大做,闹得自己下不了台。这是美国比较一致的声音,首先是布林肯和国安主任苏利文说“议长访台有例在先,中方视而不顾,是对历史对外交惯例的否认”【2,3】,今天,布林肯又重申“中国别无理取闹,无端制造事故”【4】。
不过,简单指责中国政府“无事生非”也真有甩锅的味道,从“人权”组织一片“中国自找苦吃,活该”的欢呼【5】来看,佩洛西访台对中国的打击是够狠的,仅仅提前打过招呼难以解脱自己的责任,再说了,虽然不多,美国有人提起25年前的先例在今天全新的环境下能不能依旧是先例,值得争执,中国肯定不接受,对中国来说,这么说下去,岂不百年耻辱那阵子也是先例?
这打招呼,也是一个借口。私下打招呼肯定是件好事,如果两个闹矛盾的国家有沟通的渠道,是避免发生意外的一个有效手段,可如果大家留意过去一两周佩洛西访台的新闻(例如参见【6】),中国政府自从上次佩洛西企图访台之后,就通过各种途径通知美方中国是多么不能接受佩洛西访台,有些私下军方,或有军方背景的,都直接把中国的意思转到美国了,说如果佩洛西真的斗胆,那解放军就拦截,这大概是胡锡进一激动,给全国人民拍胸脯保证的原因,伤了无数小粉红的心。当事件正式见报之后,中国政府简直懵了,可以想象之前布林肯“打招呼”之后中国也没少警告过,这结果,也难怪华春莹大骂,“你来我家挑衅,还不允许我自卫”【7】。
还有更火爆的,据未经证实的内幕小道【8,9】,此事升级到习拜通,上次【6】我猜测习近平和拜登通话,主要是保证两国如何不意外开战,但据说习近平亲自再三警告拜登,佩洛西访台是逾越红线,中方绝不接受,美国政府内幕透露说习拜通气氛极其恶劣,习近平态度极其强硬,台湾台湾没个完。这个意思是,中国也预先给美国表了态,如果你真的来,到时别怪我,勿謂言之不預也。
美国政府坚持说三权分立,行政部门管不了立法部门,总统没法阻止议长,这是真的,或者是规矩上确实如此,如此相互干预伤了和气。不过中国政府是不吃这一套的,对中国政府来说,“美国政府”是一个统一的政体,对外大家看的,就是这个“美国政府”整体,跟我说不同部门之间对外政策不一样,那你的对外政策到底是什么?对不起,我不要听,想好了再来跟我说。其实,这里还有另一个意思。
如果你以为“民主”只是(1)人人都有投票权;(2)一人一票;(3)少数服从多数,那你只是小学水平,西方民主首先是宪政民主,有民主不能改动的基本权,虽然白人至上主义给大家一个教训,这种宪法赋予的权力有其局限的一方面,因为当周围的人都不替你说话的时候,当警察(执法)法院(司法)都闭着眼睛惩罚你的时候,宪法赋予的权力形如放屁,不过,有了宪法保护,民主才能至少稳定些。但仅仅这,也还不够。民主有很多不是在法制、规矩上的传统、习惯和约定,有一种态度,有一种认可,叫做“体制性宽容”(Institutional Forbearance)。这么说吧,如果选举你输了,你认不认输?其实你可以不认,然后没完没了地打官司,看上去完全是在民主的体制下行使法律赋予的权力,实际上是对民主体制的挑战,为什么那么多美国制度的卫道士痛恨闯王,就是这个原因。这个故事的意思,就是所谓法律上三权分立,只是一部分,所以,口口声声只讲规矩这个,限制那个,是忽悠人,是搪塞,就像你总是跟人公事公办,最后大家都敬而远之,事也办不成。佩洛西本人就公开说,如果拜登他老人家亲自让自己不去,她就不去【10】,可拜登发动整个班子去做工作,就是自己不去,这点,不少人都在骂,不过党媒未加渲染而已。
那拜登是不是从宪法的角度出发,不愿意坏了规矩,宁愿让佩洛西去呢?当然这也是一个可能,不过这又来了,拜登当总统,是为了什么?执政,管理一个国家,就是为了治好这个国家,国家利益第一,这时候,问题不是什么规矩,而是什么是国家利益。美国的三权分立是最好的例子了,行政和立法部门必须合作才能管理好国家,很多法制就是行政部门提出的,有些法律提案也可能被行政部门否决,总统和议会沟通,再也正常不过了,如果拜登觉得台湾一行伤害美国利益(而不是讨好中国),那他完全可以去说。
这点,拜登自己的行动最清楚不过了,为什么费这么大劲去劝说佩洛西?政府和议长的争执,是公开的,全世界都膛目结舌,看得一愣一愣的【11】,我在【6】已经介绍过,难道这一切只是为了给中国做戏?真实的情况,跟大家见到的一样,其实美国政府(行政机构)也挺不愿意议长访台的,据党媒报道,(美国)政府只是在意识到佩洛西已经阻挡不住,中国也不让之后,才一下子改变政策,由守转攻,以“小事一桩”为借口直接把帽子扣在中国政府头上【12,13】,希望通过言论来左右中国的决心,可惜他们没找余茂春,这是什么时候?二十大前夕,想压中国政府,这不是没脑子吗?如果这只是号召自己阵营的吹鼓手来助阵,那目的是达到了,包括一向稳健的何瑞安(Ryan Hass)也站出来跟(美国)政府唱同一首歌,如果让盟友出来助阵,目的也达到了【14,15】,但如果让中国把脸伸出来,让佩洛西抽,那还差点。
此事件在(美国)政府内的发展,就像阿富汗撤军一样,混乱无比,《政客》【16】,《彭博》【17】揭露了这种混乱,简直是无能,拜登在记者追问下说“军方举得议长访台不合适”,据说是睡王刚下飞机,糊里糊涂说漏嘴的,内部的信息一下子漏了出来,佩洛西也不甘寂寞,暗示“军方威胁我”,看得中国都为难,而且拜登和他的班子一会一个主意,一会半天不说话,像是左右为难,失去了主意,有了又举棋不定,不敢得罪佩洛西,又担心中国反应太激烈,希望有一方退让,就是寄望于老天爷。《政客》问:“布林肯不是说美中关系是美国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关系吗?那你至少有一个统一的声音,统一的行动吧?”这不正是中国说的吗?据《彭博》说,拜登整个班子一直认为“佩洛西就是为了给自己立牌坊”,如果你是自由斗士、小美分,听了这不知你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不论你怎么想,这都回到我上面提到的,拜登当局显然认为佩洛西此行与美国利益不符。那为什么拜登不肯亲自出面?佩洛西是谁?能派几个小卒子压住吗?拜登自己不出面,佩洛西高一辈,怎么能说服她?
你要是心细,会发现一个细节,为什么这消息给透露出来了?上次【6】我说“此事捅出来,原来就有猫腻,肯定是有人希望生米煮成熟饭,或者有人暗中阻止没成,希望公开后压力足够大,佩洛西会知难而退”,但从哪儿透露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据说佩洛西指责白宫【17】,说是要通过公开来威胁她,白宫自然否认。如果一直隐瞒着,那么佩洛西一降落,中国真的不知咋办,小闹一下也就过去了;同样,如果不捅出来,白宫和议长在最后一刻都可能达成共识,取消此行,当时总有借口。在开头说过,中国7月就知道了,大概在美国见报之前(否则就不是新闻了),但捅出来的,是美国政府内部的线人,所以肯定不是中国。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台网友曝民进党4年内耗费千万16次游说佩洛西”【18】,“6次的游说费用共计314万9377美元”,但“台外交部先否认出巨资游说佩洛西窜访台湾,称这是有心人士的恶意扭曲,但并未否认聘用政治公关公司游说这一做法,还辩称,公关聘用一向是符合当地国法规,是台方长年的一贯做法”。
美国游说是合法的,台湾游说美国,再也正常不过了,问题是这是不是专门针对佩洛西的。《南华早报》【19】说2021年之后,民进党把着重点从共和党转向民主党,而且确实一直游说美国政府通过反华、支持台湾(包括武售)的法案,但都缺乏证据。
这证据,是一个美国智库挖出来的【20】,作者不含糊,直接说台湾游说和佩洛西访台是有直接关系的。2019年,美国给台湾50亿美元的军援,台湾当时游说了九成议员,最关键的,台湾游说团和佩洛西秘密联系了18次。不过,2016年以来,台湾在美国政府注册,总花费为两千六百万,而同一期间中国都花了两亿七千六百万,十倍,从这来看,是不是台湾也不算特别?关键的是,还有其他渠道,台湾把钱投到华府智库中,很多智库都是有军方或政府背景的,这些智库往往成了台湾的代言人,替台湾唱歌,攻击中国,相反,没人敢要中国的钱【21】。台湾和中国的对比,当然说明要是利益冲突,有钱也没用,但反过来,如果利益相近,那收钱更觉得亲热,是一家人,越说越投机。
如果你琢磨佩洛西没有透露的动机,拜登班子很杂,但既然能直接打电话找议长,也不忙着要靠透露这种下策来威迫,那另一个嫌疑,就是亲台阵营(包括台湾在美国有线路的)。如果他们得知白宫在阻挠,佩洛西一行有可能泡汤,下一步就是把事闹大,因为美国反华气氛很浓,阻止议长访台在政治上做不到,从共和党站在后面力挺佩洛西远比民主党积极来看,这一政治事件马上成了事关美国“立场、面子(俗称信誉)”头等大事,高于一切,这正是拜登不敢亲自出面的原因。从这点来看,此招很妙很绝。
说佩洛西不愿意访台,是其他势力引导她去的,肯定是不对的,佩洛西是立志要去台湾的。中国政府不愿意她去,阻挠她去,她自然不会听,中国政府也说不动她,但中国政府能跟美国政府表达。拜登当局通常绝无可能接受中国的要求,但这不同,因为涉及到中国的红线,红线就是对方的底线,是有反作用的,这时一个政府就要衡量厉害了,这是拜登不愿意佩洛西去的原因,事后来看,就是这么一个考虑:值不值得?在美国,看法都有,有的觉得“唯有主义高”,爽就行,踩你中国一脚,这种高潮千金难求;对于其他还想着过日子,还得对付中国这么一个现实的人来说,靠主义中国也一时半会赶不走,打不掉,试探红线,抽一把脸而对方还能把脸伸过来,不现实。这不复杂,不难,只是在于你是不是把对手看成一个对等的对手来看,拜登班子是不会看不见的,这也是他们费那么大力气的原因。正是拜登这种降温的愿望,使得佩洛西一行有了不确定性,也就造就了美国内部自己博弈的机会。可以说,美国这边加速派势力是很强大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下子,整个行动就展开了。真是人生如一场戏,每个人都是角色,你这个角色,就得唱这些台词,已经到了身不由己的程度,这个庞大的机器在背后指挥着一切。
【相关】
【资料】
【1】Pelosi Leaves Taiwan, but Tensions Rise in Her Wake - The New York Times(Blinken Told Chinese Foreign Minister About Pelosi’s Possible Taiwan Trip in Early July)
【6】佩洛西把习近平逼到绝路
【8】Newsquawk New Recap
【9】A senior official in Beijing said the atmosphere of last week’s Biden-Xi telephone conversation was the worst among the five talks between the leaders and President Xi was said to have showed the toughest attitude he has ever shown to any world leader, while the most important topic in the conversation was China-US relations especially the 'Taiwan Question'. Furthermore, the official believes the probability of US House Speaker Pelosi's visit to Taiwan is low, as President Xi’s tough position on Taiwan will push President Biden to put more pressure on Pelosi to bypass Taiwan on this trip and the official warned that an accidental military conflict around the island of Taiwan cannot be ruled out if Pelosi insists on visiting Taiwan, according to SGH Macro Advisors.(见【8】)
【10】很抱歉,见过这点的直接报道,但找不到了,也没时间接着找,以后找到补上。
【13】美方警告中国:不应把佩洛西潜在访台行程变成“冲突” - 纽约时报中文网(U.S. Warns China Not to Turn Pelosi’s Expected Trip to Taiwan Into a ‘Crisis’ - The New York Times)
【】Nancy Pelosi’s Taiwan Ambiguity Has China Fuming Ahead of Biden Call - Bloomberg
【21】游说的钱都是给说客和律师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