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在高兴的时候时不时会来一句:“You are the woman I always wanted, a woman that I can go to war with”。这句话他在晚饭喝酒过后会说,好几次在早上喝咖啡时也说过,也许真的不是他脑子发热一时冲动之下的胡言乱语。
自小在风调雨顺的江南长大的我毫不意外地就是一个小富即安、小钱精明、大钱糊涂的女人。当年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春风得意之际离开了国内小城市的官场,来到冰天雪地的加拿大做了一无所有、还背负了巨额学生贷款的穷学生。也正因为经历了那次的疯狂,我从此明白了其实所有的从头开始都是体力和时间去换的。也正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狮子对我的赞美让我感到非常不安:我才不要什么战争,让我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米虫就好。
过去的六年让我意识到:其实只要人愿意安分守己,人生哪里会有什么战争。比如来墨西哥退休,如果我们和丛林中的另外四十多户邻居一样,闭着眼睛给那个当地电老虎7000 美金,我们五年前就可以接上他的私人非法电网,也就省去了狮子耗资雇佣律师,要把社区电力合法化的艰难诉讼之路。或者更退一步,如果我们和大多数来墨西哥退休的人一样,闭着眼睛在开发密集的地方买个现成的公寓,每个月闭着眼睛交HOA费,每天和白胖白胖的邻居一起泡在公用的泳池里,我们的日子就可以像米虫一样安逸。
不安分的狮子偏偏想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建一个自己的乌托邦,可以选择我们一起养老的邻居,可以有大家一起共同维护的community garden, 也可以有足够的空间让每家人关起门来过自己安静的生活。他的抱团养老候选人名单上已经有医生护士夫妇,电力工程师和会计夫妇,有退休警察和他的墨西哥妻子。作为他的女人,我比较肯吃苦,愿意种地打扫,对于他痛恨的墨西哥政府部门,我也愿意一次次地装孙女去接洽讨好。在墨西哥项目资金短缺的时候,我愿意独自一人坚守职场赚取米粮,所以我目前在他那个理想社团名单上的地位还算巩固。
我曾经嘲笑他对理想邻居的要求太过于功利,他说:不是我功利,而是半辈子下来,遇到的会取的人太多,会给的人太少。这样的关系,包括亲情和爱情,时间长了总是觉得勉强,剩下的只有一个字:累。
我和他相识的时候刚过不惑之年,当然知道他图的不是我的盛世美颜或是万贯家财,因为那两样明摆着是我自己都不敢捏造的天大谎言。我图他的当然也不是他并不拥有的金钱和地位以及两者带来的舒适,不然我当时就该选一个和我一样朝九晚五的高级打工者。但是两个人不顾各自孩子的反对还要在一起,那一定是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也有我想要的。
这个高大的男人到现在还有一股天真的不顾一切的气质,我自认世故,但是对他总结的人际关系的要素是非常认同的。我们之间,对彼此都有所图:我图他的不世故、超常的汗滴能力,和无所畏惧的英雄情怀;他图我的就是那股坚忍,谨慎,和重诺言、轻易不言放弃的劲。
人生的猪队友,不是那个不愿和你一起上路的人,而是无论你在哪里、做什么,都能把你生活搞得无比痛苦的人。
反之,那个无论你在哪里、做什么,都能把你的生活搞得有滋有味的人,就是你的最理想的亲密伴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