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调和爱为因
白继周
圣人曰:“食色性也。”是说桃色事件和我们吃饭一样司空见惯,为此回忆一下我年轻时生活中的这类敏感故事。
为便于叙述,更是为了保护主人公的隐私,我就用简称代替其中的当事人。
话说文革初期,我有幸参加农村生产大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时,幸会了一个名“兰”的漂亮女孩。说其“漂亮”,绝不是尊重“半边天”的礼貌性形容词,而有“事实”为证:一次排练之余,爱美的我不经意间专注于她甜美的面庞,端坐高处的兰似瞋非瞋的说:你老瞅着我干什么?为掩饰尴尬,我只好反守为攻: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了呢?
可惜她的艺术细胞实在有限,待了不长时间就被退回,到“抓革命,促生产(毛主席语录)”一线去了。
兰的哥哥是我们大队的赤脚兽医,在“以粮为纲”的年代,这个角色众人侧目、举足轻重。加上这个哥哥还是我大队数千人中屈指可数的懂简谱会唱歌的“精英”,称其“凤毛麟角”绝不算奉承。更让人意外的,有一次他竟不请自来,坐镇我的音乐课堂,对我教唱的革命样板戏选段提出了中肯的建议。
兰的父亲在县城工作,领国家工资,是人人都羡慕的非农业人口。有一次我趁星期天到县城放松,发现百货大楼有售罕见的蓝迪卡(衣料),挤近柜台时才发现囊中羞涩,不得已跑到她父亲的门市求救。当时我和她父亲并不熟悉,很可能他根本不认识我。但我自报家门后,他竟慷慨解囊,帮我了却如愿。这件衣料后来竟成了我结婚时的礼装。
兰的恋爱对象叫“威”,出身不好,地主子弟,属可教育对象,人倒是白白净净的,给人以清爽舒服的感觉。
他们的情愫并非源于花前月下,而是缘起“最光荣”的集体劳动:
当时,我大队在“椅子圈”(第七小队)办有林场,高调“封山造林”,其实养育了漫山遍野的白草。
深秋季节的林场山坡上,割了一天白草的棒劳力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一个个捆草挑担,伴着晚霞匆匆离去。
眼看夜色笼罩,兰肩上的白草捆已数次散架,白草的光滑让她一筹莫展。
“怎么办?”
“怎么办?”
和着热辣辣的汗水,泪珠在兰白皙的脸颊上无情洒落。
威出现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对捆白草一类的农活还算有经验。只见他热情的帮兰解开绳子,重新将一天的劳动成果分成草批(儿),相互调头,手拉绳头,脚蹬草捆,再次勒紧了绳鼻......待扁担的两头插进草捆后,又指挥兰骑马蹲裆,把不算轻的草担帮她放在肩上。
望着平常很少正眼相看的壮小伙,兰的芳心萌动了。
远近闻名的俊姑娘有“相好”了!当时人人温饱不足,但这种事对调剂单调乏味的的人类生存还是挺有能量的。
首先是家庭不同意。三代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竟和地主子弟谈起了对象,成何体统?
其次是亲戚有意见——这不但涉及到个人子孙后代生存地位,还牵涉亲戚朋友社会关系的大问题!
陷入爱河的兰不为所动。
哥哥无奈亲赴前台。帮妹妹瞻前顾后,苦口婆心。
情昏头脑的兰痴心不改。
基层政府生产大队介入,动员整个大队数千口人召开批判大会,在口号震天的威严气氛中把威拉上高台示众,扣上“拉拢腐蚀贫下中农”的高帽子。
没想到这俩人咬定青山不放松,不惜鱼死网破,将生米做成熟饭。甚至他俩的有关夫妻之间羞于明说之事也频频外传。
为挽回颜面,基层政府动用行政力量,将这对事实夫妻“发配”到最贫穷最落后最艰苦的“海眼岭”六队落户,以示惩戒。
需要提及的是,因为对妹妹婚事保持清醒坚定的阶级立场,哥哥被重点培养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党员,让追求进步的年轻一代羡慕有加。
他俩什么时候办理的正式结婚手续不得而知,但两人对爱情的坚贞程度令当时所有年轻人倾慕。在我们学校办公室,当有人感慨爱情时曾放言:这才是你恩我爱的榜样!这才是两情相悦的楷模!更在几十年之后,当年郑州钢铁厂派出到“海眼岭”拉铁矿石的脚夫、今天郑州水泥厂高就的劳资科长和我聊天时还曾沉浸其中:傍晚,见到早早等在陡坡下的兰,威掏出怀里珍藏的烧饼(拉脚一天的额外收获),一人一半,边走边吃,恩爱夫妻莫过于此......
几十年以后,在县城街头偶遇过兰,方晓他们夫妻俩也搬居县城。
我因此思忖:几十年前就对爱情如此执着、为追求不计后果,这种精神在今天大红大紫应该是大概率事件!但事实上这一对儿并没有大富大贵,也和我们一般老百姓一样小富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