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当局酝酿一年多,顶住各种利益集团种种压力,终于下决心向中国使出一剑封喉的毒招,意在彻底摧毁习近平的“中国梦”,与此同时,中国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所有吃瓜群众都兴致盎然地点评各省二十大代表的衣着仪表,看看谁更忠,更紧,恰如《纽时》储百亮所描述的【1】,“中国官员像对待神圣的经文一般赞美‘他’的讲话”,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2】。
美国政府这一决定,动用了比冷战还严厉的手段,当然反映了美国的新共识:中国现有的实力远比苏联强大,中国对美国的威胁已经到了影响美国生存的程度【3】,为此,口头点缀什么“美国不谋求阻止中国发挥作为一个强国的作用,也不阻止中国增强经济或推进其人民的利益”【4】之类为了掩盖而说出来的言辞【5,6】,已经不是美国的首要目的了,美国的首要目的,是正式向中国宣战,把两国对立形式化,推行这一强硬政策的国安委主任苏利文就已经公开宣传,不仅仅是要“通过竞争超过中国”,还要“不让中国发展”,这样美国才能永远领先,而“领先”,几乎是美国生存(称霸)的前提。
熟悉历史的人知道,(西方的)自由确实好,但这种所谓“自由”是有含义的,你的自由和我的自由满不是同一回事,你要你的自由,我要我的自由,这是为什么美国总是以捍卫“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为出发点,谴责一切,所有与美国利益不合的国家、团体和个人,有冲突的,都是对自由的威胁【7】,这倒不是说中国的“全社会民主”比西方更优越,而是说,纵观历史,尤其是近代(十八世纪已降),大国(尤其是盎格鲁撒克逊体系,也就是英文体系)争霸总是以一种“争夺、保护自由”的姿态出现,习近平说是要跟西方抢夺话语权,就是这个意思,这话语权,不是谁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而是谁霸占着话筒,把自己描述成天使,把对方描述成恶魔,中国现在学着如此,美国更是一直如此。
最近翻了翻英国在印度的殖民史,二战时不可一世的英军被日本打得屁滚尿流,英军历史上最耻辱的(多数英军向少数日军)大规模投降就在此时发生,英国为了保住自己在印度的殖民地,面对印度日益强大的反殖民、独立运动,拉拢印度继续为英帝国卖命【8】,开始以给印度“更大的自主权”为借口提出“保护少数民族利益”,这是什么意思?印度的穆斯林人口很多,但印度教为主,两者之间一直有冲突,英国不是要给印度的穆斯林民众什么权力,而是要制衡印度教的大多数人口,而这种狗皮膏药之所以还有市场,那个原因对很多人来说很熟悉,就是穆斯林反对派第一大党觉得印度民族主义比英帝国主义更危险,是更大的敌人,他们宁愿“卖国”,也要与印度教为敌,今天还有无数香港人怀念英国的殖民统治,尤其是英国居然适应时代的发展,在回归之前给香港带来一系列“民主”改革,哎呀,现在中国的高压,怎么能跟英国比呀。真正了解英国动机的,就可以知道这是英国的一贯伎俩,可这正是在提供“自由”“权力”的口号中提出来的,似乎英国反而又成了新一个救世主。没错,英国是为了自由。
(本世纪的前)二十年以来,美国给全人类带来了最巨大的危害,美国的反恐战导致近百万人丧命,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美国造成的世界经济大危机几乎毁了全世界,但在刚刚发表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决策》报告里,美国以维护世界民主和平的角色出现,是抵抗中俄这些“反动势力”(revisionist powers)的领袖、中坚,可以自然推论,美国不但是世界的领袖,正义和平的捍卫者,世界也没法离开美国【9】。没错,美国也是为了自由。
【注记一】
西方的“民主”,是一种建立在种族主义基础上的“平等”,不论是“平等”(民主)还是“不平等”(贫富分化),都是一种团结起来共同掠夺世界的机制,如果你要是问西方崛起的原因是什么,不是自由的观念,不是契约法,不是财产和财产权,甚至不是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而是对内团结、对外掠夺【10】。这是为什么西方这种建立在种族之上的文明等级观念这么深入人心的原因【11】,只是在二战之后,西方(欧洲)濒临自身的灭绝,这种观念才在殖民地解放运动的推动下,在美国借机称霸的助澜下渐渐被唾弃,但这种观念并没有消失,俄乌冲突依旧反映了这种白人世界高人一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现实【12】。美国有多少人会为中东因美国发飙而丧失生命的百万人流过泪?没几个。和基督教一样,自由主义永远是一种扩张性,也就是征服性的信念,也从来就是暴力的另一面,在美国身上,这尤其突出【13】,这是为什么“自由霸权”(Liberal hegemony),“自由帝国主义”(Liberal imperialism)作为实体一直出现在世界舞台上的原因。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激烈的美中对抗?因为世界确实变了。
美国秩序的崩溃
美国秩序的崩溃和美国的崩溃不是一回事,美国不但没有崩溃,不但还很强大,而且对于自己,即使是对于欧日,也是日益强大,俄乌冲突后,欧洲的地位更加动摇,美国的势力反而更大了【14】。美国有相对衰退的意思,那主要是针对像中国印度这样的国家的壮大,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相对壮大。
美国前国安委东亚组官员,现在布鲁金斯研究院的何瑞恩(Ryan Hass)(和大部分美国人一样,他是个台独分子)有稳健的名声,他对美国这一新策略的评估是,美国之所以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是意识到美国自身的相对势力日益衰弱【15】,在失去之前能用赶紧用,他敏锐地注意到,这种对中国的全面制裁往往需要盟友的合作,现在美国单身而上,就意味着美国尚未获得这种支持。
【注记二】
“中国如果要跟美国一争,不是中国邪恶,而恰恰证明中国是一个正常的国家。”——美国战略家、历史学家尅根(Robert Kagan,“美国第一”信奉者)【16】
所为“美国秩序的崩溃”,是指(当代)世界主要是按照美国的意思设立的,现在岌岌可危了。美国的世界秩序(Pax Americana,俗称“自由民主体制”(Liberal democracy),“Post-war liberl democracy”,也有称之为“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的,Pax Americana原意是指“美国统治下的和平时代”),因为美国人爱面子,总是灌之以“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的大名,除了美军,还有美国强大的工业基础(二战后美国工业产值占全世界的一半)和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行),也有美国消费力支持的巨大市场(参见【17】)为基础。以前世界上有谁不听话,吓唬吓唬,或者诱惑诱惑(援助或开放市场)就行了,现在发现有人不听话,这套玩法不转了。其实,说它崩溃,不是我说的,而是美国人自己说的,这从川普当局开始,拜登当局正式定调,具体做法就是彻底接受、采用中国的国家资本主义策略,动用国家工业政策,抵制贸易,美国第一。美国第一不再是川普当局的专利,也是拜登当局的新思维,指导思想,(美国)政府宣扬“现代工业战略政策”时毫不含糊,更不会脸红【18】。以前美国厉害的时候,全球化响当当,美国人乐的合不上嘴,因为大家都急着孝敬,虽然举些债,但美国老百姓过得挺滋润,至于制造业一部分中产成了受害者,只是因为美国自己的资本家过狠了,不怨别人【19】,可现在不一样了,连那些小国弱国,也不再跟在自己后面摇旗呐喊,而是虎视眈眈在一旁观望,如果美国不小心伤了,他们还真有见机捡些剩肉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欢崩溃这个词,也可以说美国自己决定把原来的体系砸了,因为中国已经入关了【20】,还斗胆不听话,除了另起炉灶,没什么好办法,但同时,美国要破釜沉舟,不但要把中国排斥在新的“体制”外,还要釜底抽薪,把中国置于死地。
不能一错再错了。
什么是“中国已经入关,不听话了”?简单说就是中国经济已经融入世界经济,融入世界贸易体系,尽管英语体系控制着世界金融系统,中国一直受气,但在内也如鱼得水,至于和西方的法律、舆论、文化对比,中国处于劣势,人权等远远没能迅速改善,但快速的经济发展,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加上后来防火墙越来越严厉,使得中国政府不但日趋稳定,国力越来越强大,还在2008年世界经济大危机后开始对老师美国质疑,指手画脚。这么一来,美国联想起中国不但没有民主,体制也拒绝开放(liberalize),在经济上拒绝开放市场,在技术上除了迫使大家转让知识产权外,还有盗窃知识产权的嫌疑,更大力推广计划经济,国家资本主义带头的工业政策,“非法”操纵市场(指各种政府资助),2012年之前还操纵货币,这一切,真是新仇旧恨,美国开始长达数年的后悔,直到川普上台,他的对华政策被反华体系操纵,美国多年对华政策连贯性一下子被打破,对于无数忍了多年,痛恨中国欺负美国的人,大家不禁纷纷叫好【21,22】。
【注记三】
中国最大的弱点,是大家不留意的一个方面,就是老百姓太穷。如果中国老百姓稍微富裕一些,有钱花,那么中国进口就能大增,中国市场就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把全世界都吸引到中国来。没错,老百姓的富裕和国力是联系到一起的。但中国政府永远也不会这么做,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中国一直有一种国与民区分的思维,国富民强更好,但两者选其一的情况下,那就先国富”【23】(参见【24】);第二,习近平和中国政府都把对外的依赖性看成国家的弱点,一旦发生战争,就陷入被动,如俄国现在连武器都不能补给【25】(参见【26】)。中国有两个致命的弱点,能源和粮食(粮食没那么严重),肯定是习近平的心病。但这和清零是一样的,你必须判断有些环境、状况是不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可,那就必须接受现实,寻找风控的手段。我个人觉得美国封锁马六甲海峡是败招,以前还行,现在只要中国宣布大规模建(烧煤)火力发电厂,就可以反制,我的出发点很简单,美国和西方可以指责中国置人类于不顾,可如果美国或者西方置14亿人口于不顾,那还有什么人类可言。这很惨,大概是宇宙间少有高级动物的主要原因,因为高级动物总是选择自我毁灭。
所以,中国应当坦然壮大、开放自己的市场,这样美国更不容易孤立中国,但这很难(参见【23】)。外企外资撤离【27】,对中国不是什么好事(中国政府的态度【28,29】,显得空洞)。
美国要采取什么策略?
《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决策》终于发表了【30,31,32】,国安委主任苏利文特别给了一次讲话,“21世纪孰胜孰败,2020这个十年将是决定性的阶段”【33,34】。谁知道呢,大家都走运了,生在最激动人心的历史时期,来目睹两霸争锋,不见血不罢休这一场好戏,你要是一身本事,还能选择一方,屠龙宰鹰,不至于久屈割鸡,浪费了英才。
《环球》指责“美国的新国安报告,缺乏新意却充满恶意”【35】,说得有道理,但“有恶意”岂不正是美国的动机?
“孰胜孰败”,自然暗示正义邪恶两方,美国的民主和“邪恶势力”的专制,捍卫民主正是美国的神圣使命。美国一方面坚持维护自己的利益,另一方面却又要“解决全人类共同事件(指气候变化、公共卫生事件、能源粮食安全等)”,又坦诚承认“仅仅靠竞争是不行的”,这是其政策大转变,决定升级,开始遏制中国的原因,因为“中俄都是反动势力”,“中国是唯一能有竞争能力,威胁国际秩序(指美国利益)的”,这一来,连《纽时》大嘴佛里德曼都惊呼,你听说了,咱美国要同时单挑中俄啦【36】。基辛格在美国被视为老恐龙,大家顶多敬而远之,他说的,没人听,尤其是他对中俄有种“现实主义”,注重强调彼此利益的看法,更不为人喜,不久前他说我们这个世界失去了平衡,“我们美国处于同时与中俄开战的边缘,把我们拖入这一冲突的原因,我们自己多少有些瓜葛,但我们却对这一发展为了什么,如何了结毫无头绪【37】(参见【38】)。”他说的难道不正是今天的现实?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美国把中国视为人类当前最大的敌人,中国怎么会在“共同利益上与美国合作”,到不好理解,《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决策》还坚持“我们不要打冷战,竞争绝不导致战争,不抱团、不建立阵营,不孤立任何国家,不逼任何国家挑边站队”,但显然“中国除外”,因为最近美国使出了超越竞争的手段,也抱了不少团。“美国反对台独”,但也“反对海峡两岸任何一方单边改变现状”,但那就是坚持台湾永久事实性独立。该说的,美国都说了。
《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决策》从战略的角度说明美国要采取什么策略,会采取什么策略,那就是不论美国怎么说,这不那不的,遏制中国是一定要的。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一位研究员在《外交政策》杂志撰文【39】,指出美国对中国的高技术制裁,是用尽了自己的一切力量,把中国视为美国比苏联还危险的敌人,其手段已经超过冷战时期,不是封锁,而是全面封锁,欲置中国于死地,“遏制中国崛起已经正式成为美国国策”,一种你死我活,涉及生存的指导思想。美国探索、争论许久,迟迟不能下决心的,终于明朗了,原来遏制中国崛起正是美国的使命,美国把中国一切视为整体,中国的任何发展,都将是对美国的威胁,因为任何发展都可能有军事价值,这也就把中国放到美国敌人的位置上,如果能简单脱钩,能派炮舰封锁中国海岸线,美国也就做了,只是不那么简单了。既然不那么简单,那就必须、一定来最狠的。
美国一代人黑暗中寻找自己的目的,终于有结果了,原来美国新的使命,是遏制中国的崛起,人生再次充满了价值。
【资料】
【2】看不懂七中全会公报
【4】美国外交部长布林肯语。
【7】其实,“规则”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结果成了美国说什么,就是什么。
【8】印度是“大英帝国”里对二战贡献仅次于英国本土的,好几百万人参战,而且都是在英国殖民当局以“(印度)人民”的名义宣布参战的。
【10】刘晓波渴望的“三百年殖民”
【20】中国怎么把美国逼上井冈山?
【23】在中国,真正躺平的,是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