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那些微不足道的破旧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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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砂粉工场,生产主任名叫:居彼得。我一看就认出他原来是我读南新路小学的美术老师。记得在学校,居老师给我的印象就是可亲可近,有他的课就有欢声笑语。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他也记起来了,笑着说我长大了,说他也改门换户了。原来,居老师得了气喘病,不适合继续教学。

 

居老师和妈妈特别谈得来,因为他俩很相似:一样的烟瘾大,一样的外刚内柔,一样的黄黑牙齿。

 

居老师有二儿二女。他的大女儿已出嫁,居师母在家不工作,家里生活并不富裕。他把大儿子也介绍来工场干活。有时居老师经济困难,就把家里的戒指拿来托妈妈卖掉。妈妈一连替他卖掉了好几个。他得了钱后,会借给我们一些买米钱。

 

在工作时,居老师特别照顾我,习惯说:别担心没问题累了就少做点。然而,他对自己的儿子却特别严厉,动不动就上火。他总是数落儿子的不是,说他虽比我大三岁,却不如我懂事。为此,小居特别吃我的醋,说他爸偏爱我。

 

两年后,居老师突然病倒,很严重。去了医院说治不好了,只能回家等死。瘫在床上的居老师一直叫痛,并要他儿子带话来要见我一面。

我早就想去看望居老师,可我没衣服穿。那是夏天,我没有遮羞的贴身小背心。上班的时候,我和妈妈都是翻过家门口的城墙走的,这样可以节省一半路,只要五分钟的路程,基本上碰不到人。我的身上总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正好遮住正在发育的胸部。可我总不能还穿着这件脏兮兮的围裙去见生命垂危的居老师吧。也许这是他见我的最后一面,我一定要衣着得体。真是心急如焚,怎么办呢?

终于我找了个办法,觅到一条白布把胸部紧紧围包住,用别针固定。再套上圆领衫,照了照镜子,效果还不错。

 

于是一下班,我和一男同事结伴去到了居老师的家。只见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两颊深陷、表情痛苦。第一次,我的心中油然生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和悲观。可怜的居老师看着我,挣扎地想挤出笑容,可没成功。他把手伸给我,我抚摸着它,只能说些没用的安慰话。他朝我点点头,已不会说话。我看着他的眼泪从眼窝里涌出、慢慢淌下来。我明白他是想对我说他要走了,永别了。我谴责自己太没用了,除了陪掉眼泪还能做什么呢?

 

第二天到了工场就得到小居的通知:他爸爸昨夜就断了气。居老师才五十岁,我和妈妈压抑得不想说话。我感到冰冷漆黑、虽然是烈日当空;而妈妈抽烟时不再轻松自在,那缭绕的烟雾仿佛飘出了对亡者的哀思。

 

区里很快派了一位超年轻的梁主任来接替居老师的工作。

YuanCost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三斤' 的评论 : 谢谢分享您的见解。她那时候拾破烂,穿破衣用破物住破屋。而且我不觉得“破”是贬义词。“破”中含损伤、残缺,很凄美。
三斤 发表评论于
听妈妈讲那些微不足道的破旧事: 你妈妈讲的那些事,微不足道是真,因为我们都是升斗小民;妈妈讲的过去的事,当然是旧事,但它们不是破事啊,它们是实实在在发生的,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破” 字用得不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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