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跟着擎坤和春伢在山路上跑,渐渐气喘吁吁,跟不上他们了。
“你们慢点啊!”她在后面叫道。
“哎,大姐,快点。”擎坤头也不回地答应着。
青莲个子小,胆子也小。在碎石小路上飞奔下山,心惊胆战。她实在是跟不上了,就大叫:“停!”
擎坤停了下来,惊讶地问:“做么斯啊?”
“做么斯啊?”憨憨大大的春伢也跟着问。
“你知道方向吗?怎么上来就猛跑啊?”青莲责怪道。
“你也就是指了个大概方向。咱们现在只能是先下到谷底,再看看哪里有降落伞。”
青莲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她喘了几口气,又跟了过去。
几个孩子很快下到了谷底,来到一条小溪旁,都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喝几口水,洗洗脸,降一下一路的热气。
擎坤仰头环视,很快在一边的半山腰发现了挂在树梢的降落伞。于是他拔腿就跑,很快就窜上了山坡。春伢紧紧跟在后面。青莲爬山累得喘不上气来。等她赶上擎坤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俩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张望着。
青莲悄悄地凑过去,问:“看到了?”
“一个人在那边趴着,好多血啊。”春伢吓得脸色惨白。
“大姐,你看他是什么人?”擎坤小声问。
听到擎坤的声音有点发抖,青莲也紧张起来。她抓着擎坤的衣服,慢慢伸出头张望。“看不清啊。”
“要不我过去看看?”擎坤说。
“不行,太危险。”青莲说。
“那怎么半啊?咱们就白跑一趟了?”擎坤极了。
“丢个石子打他一下?”青莲出了个主意。
“对!”擎坤捡了一粒石子,从口袋里摸出弹弓,瞄准那人的屁股,发射出去。
一粒石子,并没有把地上不省人事的人给打醒。
“怎么办?”擎坤问。
“打脑袋?”春伢建议道。
“那不是要打开花啦?”擎坤说。
青莲咬着下嘴唇,也没了主意。看那人身下的血慢慢在土地上印出来一片红,应该是伤得挺重的。救人要紧啊。可是青莲不能让大家冒险。
正在几个孩子犹豫不决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动了。青莲赶紧拉着擎坤蹲了下来。
看那个人慢慢地转动身体,似乎很是艰难地才侧过身,然后费劲地摘下来脑袋上的风镜和帽子,却又立刻倒地不动了。但是这次几个孩子都看清楚了,那人长着一头稻草黄的头发。
“美国人!”擎坤第一个反应过来。
“啥是美......国?”春伢一个乡里孩子,没能马上理解。
青莲看得发呆,没有出声。
擎坤拍了拍青莲的胳膊说:“大姐,大姐!美国人,不是日本人,是和咱们一边的啊。”
“噢 。”青莲这才缓过神来。“救人!”她果断地命令道。
擎坤得令,一下子冲了出去,春伢傻傻地跟着。
他们几个走近,发现那人胳膊上和腰腹部都在流血,紧闭双眼,面无血色。看他穿着皮夹克和军绿色的裤子,棕色的皮靴,戴着皮手套,全副武装的样子。
“怎么办啊?”擎坤一时没了主意。
青莲貌似镇定地在那人身边蹲下,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他鼻子前面。“还有气。咱们......要叫醒他吗?是不是要给他喝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人。
也许是听到他们说话,那人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然后开始急促地喘气,皱起眉头,表情痛苦。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春伢第一个跳了起来,把青莲吓得坐在了地上,而擎坤一下子把土枪口指在那人的鼻尖前。
那人吃了一惊,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手做投降状,大声叫道:“我是美国人,我是美国人,不要杀我。”
“擎坤!”青莲叫了一声,擎坤把枪顺在了身边,瞪着那个洋人不知如何是好。
美国人艰难地半抬起身,大口喘着粗气,说了句:“你--好吗?”然后又昏了过去。
他腰间的伤口出血很厉害,春伢看了,第一个跑到一边呕了起来。青莲站起来,想起舅爹爹说过,有关西洋医生,有关止血消毒,有关手术麻醉等等,等等......可是他们都不会啊。
“要去村里叫人来抬他回去呀。”青莲说:“春伢,你去叫人,叫上你爸,他力气大。这人放在这里早晚要死的。”
春伢听了拔腿就跑。青莲深吸了口气,对擎坤说:“要给他止血。记得舅爹爹告诉咱们的吗?人流血多了要命的。”
“噢,噢!”擎坤猛点头,可是还一动不动。
“来啊,先把他的衣服脱掉一点,怎么穿这么多啊?”青莲招呼擎坤来帮忙。
他俩费力地把美国人身上的皮夹克给脱掉了。青莲四处看,然后拿起地上的匕首,去降落伞上割下来布条,给美国人受伤的手臂缠上。
看到美国人居然穿着连体的衣服,他们有点束手无策。
“解开扣子吧?”擎坤说。青莲点点头,擎坤就解开一长溜的扣子,拉开衣服,腰间的伤口才看得更清楚一些。
青莲慌乱地用一团降落伞布压在伤口,却发现那布根本不吸水,鲜血还是在布下面不断涌出。
“褂子给我!”她对擎坤说。
“啊?”擎坤没明白。
“脱掉你的褂子给我啊。”
擎坤赶紧脱了褂子递给大姐。青莲把衣服折叠一下,按在伤口,又叫擎坤去撕下来更多的降落伞布条。两人合力给美国人的腰腹缠了绷带,都累出来一身大汗。
很快春伢就带着几个村里的男人赶来了。何耀武看看,马上说:“美国飞行员啊,是帮咱们打日本人的,一定要救活他。来,抬他回去。”
他们把伤员搬到带来的门板上,几个人奋力把他抬上了山坡,抬进了何耀武的小院子里。何耀武看着人事不省的美国人,也一时没了主意。
“止血,止血,对了,以前帮会的兄弟是用草木灰止血的。烧些草木灰来。”何耀武一拍大腿,想到了办法。“先给他把衣服脱掉。”
他们三下五除二,脱掉了他的连体军装和皮靴,发现他右脚踝肿得如碗口大。
“哎,怎么伤成这样。作孽啊......”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不敢相信。
大家给美国人敷上草木灰,绑好绷带,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是不是死了?”有人在旁边问。“这样会睡死过去的吧?要不要叫醒他?”
大伙七嘴八舌,听得何耀武也不知道该怎样。“拿碗水来。”他最终说。
何耀武含了一口水,猛地向美国人脸上喷去。这招奏效,美国人一惊之下,醒了过来。
他灰蓝色的眼睛在太阳底下眯了起来,以奇怪的中文大叫道:“我是美国人,不要杀我。”
“不--杀--你!”何耀武对着慌乱的美国人说:“来,喝点水。”他托起美国人的头,给他喂了几口水。美国人呛了一下,咳了几声,又一歪头昏了过去。
“爷爷,要不要......”青莲四下一看,然后在爷爷耳边说:“找舅爹爹帮忙?”
何耀武佩服孙女的智慧,马上点头。青莲拉了擎坤就往屋子后面跑。他们找来纸笔,青莲在小纸条上写:“抓到......”不对,不是“抓到”。她划去那两个字,又写:“救了美军飞行员,重伤。需医药。”
两个人把一式两份的消息放在一小截芦苇竿里,绑在信鸽腿上。他们捧着鸽子来到后院,擎坤说:“去吧,好好执行任务。”
他们扬起手送信鸽腾空。两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在小院上空盘旋一圈,然后振翅高飞,很快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的两天,美国人发起了高烧,睡睡醒醒,几乎是滴水不进。青莲没日没夜地守着他,擎坤则兴致勃勃地翻看他的衣物。他们发现了他贴身口袋里的家庭照片:一家三口,一对浅色头发眼睛的夫妻和一个浅色头发眼睛的少年。他随身带着打火机、香烟、口香糖、钥匙、匕首、望远镜......那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擎坤觉得有意思极了。
“大姐,我想去找飞机残骸。里面会不会有枪?”擎坤说。
“搞么斯唦,心里冒得数(没有数)。现在救人要紧,飞机也跑不了。”
“他会得死吗?”擎坤看看美国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刚开始发烧的时候还有红晕,现在却是土灰色了。
“瞎说。你去睡吧,我看着。”看擎坤去睡觉了,青莲把油灯移近,拿小布条沾了水,给美国人湿湿嘴唇。因为连日高烧,他的嘴唇裂开了口子,出的血把上下两片嘴唇都粘牢了。
到了第三天中午,钱光庭来了,带来了急救的医药。更令青莲惊喜的是,舅爹爹还带来了吴先生和开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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