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看着Pia走入登机走廊,几个相熟的机组成员冲他扮鬼脸。他低下头,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等他从Adam手里接过来自己的物品时,又被Adam好好地揶揄了一番。
“老弟,加油。你现在状态很不错。就这样,成功指日可待。”Adam拍了拍他的肩膀,钻进一辆出租车走了。
Chris回到家,打开灯,屋里空无一人。要是平时,他会有点小伤感。可是今天他完全没注意到。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上网,在MSN给Pia留言:到了告诉我一声。你有中国的电话吗?可以告诉我号码吗?
他关上电脑,洗了个澡,带着温暖的放松,钻到被窝里,想着Pia的拥抱,坠入了甜美的梦乡。他做了一个梦:在蓝天白云之间,带着Pia跳伞。Pia说害怕,迟迟不敢从飞机里跨出去。Chris双手捧住Pia的脸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然后Pia清澈的眼睛就锁住了他的。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乘着风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开伞,开伞!Chris命令自己,可是他的双手就是死死地搂着Pia动弹不得。开伞啊!眼看大地越来越近,可是他就是无法去开伞。然后他就下了决心,在撞击大地的时候,他要垫在Pia身下。
他们撞击在地上。那个没有被打开的降落伞这会儿却铺天盖地的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温暖地包裹。在桔红色的伞下,Pia的面庞看起来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就在Pia低下头,甜美的嘴唇慢慢靠近的时候,一只凶猛的蜜蜂冲了过来。他们俩在降落伞的纠缠中躲避蜜蜂,搞得满身大汗。Chris觉得喘不过气来,一惊,醒了......
他爬起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打开电脑,MSN还没有Pia的回复。窗外一片漆黑,Chris披了一件外套,走到院子里,期待看见遥远夜航的飞机。看了一会儿,东方的天色渐渐淡了起来。从中国----那个Pia所在的国度而来的太阳,就快要照亮加州的土地了。
Pia在病房走廊里看到面色憔悴的姥姥,一阵心疼。
“姥姥!我妈怎么样啊?”Pia急切地抓着姥姥的手问。
姥姥看了古尘一眼,说:“你先回去吧。我们俩在就行了。”
古尘没敢多啰嗦,点了点头,说:“妈,辛苦你了。我下午过来。中午饭我叫人送过来。”
见古尘走了,姥姥对Pia说:“你妈没事。就是有一点点心率不齐,情绪低落,睡不好觉。不过,明天可以出院了,回家慢慢调养吧。”
“我去看看。”Pia急着见到妈妈。可是姥姥却拉住她说:“谢谢Chris了吗?”
Pia诧异地点了点头。
姥姥话锋一转:“这孩子挺不错。但是你们不合适,小雅你得听我一句,不要像你妈妈年轻时那么倔。你看看现在......要是她这次真的没了,我......”姥姥红了眼睛。“你也真是的,你爸妈这么大的事情,你知道了居然瞒着我。要不是这次你妈出事,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
姥姥的指责让Pia一时无语。而姥姥又一次宣判Chris的死刑,让Pia感到受伤。她垂着头不出声。
她刚刚要说先去看看妈妈吧,走廊里就有一股躁动。马上,一群穿着从头到脚包得紧紧的防护服的人跑进来,宣布病人家属及其它无关人员立刻撤离,说是这个楼层出现了非典疑似病例。整个大楼都要封闭。
Pia惊得手抖了起来。姥姥十分气愤地质问旁边的一个防护人员:“我也是密切接触者,把我们赶出去也不合乎防疫政策吧?”
“这是上面的命令。你们赶紧走,不然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啦。”那人凶巴巴地说。
“我得去病房拿东西啊。”姥姥讲。那人开始推搡走廊里的人,让大家去楼梯口。
“一律不准进病房!”
“小雅!”
Pia听到走廊另一端妈妈的呼唤,扭头看见妈妈从病房门口探出头来,但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防护人员把她给推了进去。
“妈妈!我给你打电话!”Pia无助地喊了一声。她和姥姥被人赶出了医院。
回到家,Pia立刻拿家里的电话打给妈妈。夏露自从出事以来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可是听到女儿的声音,却忽然爆发出痛哭。她似乎是想借着电话筒,把淤积在胸口的污浊之物一次宣泄个痛快。
Pia跟着妈妈哭,姥姥在一旁抹眼泪。开始的时候,她痛骂“这是什么政府?什么制度?一点也不懂医学”。过了一会儿,她也抽泣起来,嘴里念叨着“作孽啊,作孽啊......”
中午的时候古尘听到消息,买了午饭和很多日常用品跑回家。他放好东西,垂头丧气地坐在客厅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还是姥姥开了口:“要是疫情扩散,你也别跑回来了。唉,先去买点口罩再说吧。”
Pia给朋友打电话,发现大多数北京人根本没在意什么非典疫情。北京也只不过出现了个案。他们今天就是倒霉。可怜妈妈本来情绪就不稳定,这样被孤孤单单地隔离在医院,会不会雪上加霜?
“铃铃~”Pia接起手机。
“皮皮鲁!你还真的在中国啊!我打了好多你美国的电话你都没接,我寻思着要不试试你中国的手机,还真找到你了。怎么回事?你回北京啦?也不告诉我一声?”郁邱一口气不停地说。
“郁邱,你好。我家......我妈生病了,我和姥姥急着赶回来。要不过几天我给你打电话吧?”Pia忽然觉得好累。
“啊?那行。噢,对了,你需要帮忙的话吱一声啊。我最近都在北京,哪儿也不去。”
“好,谢谢!”Pia就要挂断电话,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喊着:“郁邱,郁邱,你还在吗?”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请讲。”
Pia笑了出来:“你认识第四医院的人吗?我妈被隔离了,说是医院有非典。可是我担心她。她......本来情绪就不太好。我特想去看看她。我下了飞机赶过去,一眼都没见着。”Pia说着就鼻子发酸。
“第四啊?嗯......我想想。这么着吧,你听我回话。我去想办法,今晚让你见到妈妈。”郁邱顿了一下,问:“行吗?”
“真的?太行啦!谢谢你!还是地头蛇厉害!”
“谁是地头蛇?我是地头龙。皮皮鲁,你别着急,先歇会儿。等我信儿。”
郁邱挂了电话,Pia乐了起来。这是她落地北京以后第一次笑。她赶紧跟姥姥汇报了情况。姥姥一边把热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一边问:“谁啊?你同学?”
“嗯......一个朋友。”Pia警觉起来。
“男的?没听你提到过。”姥姥更是警觉。
“唉,姥姥,没情况。普通朋友,你看看要给我妈带点儿什么?准备好了,我晚上送过去。”Pia对于自己给郁邱的信任有点吃惊。可是现在先这样想着吧,也算是有个盼头。
没想到的是,下午五点多,郁邱就打电话过来:“等会儿我去接你,只能去一个人看你妈,你姥姥就在家休息吧。少带点儿东西。”
Pia喜出望外,很快在姥姥那带着穿透力的目光中跳上了郁邱的车,一头扎进下班的车流里,向医院慢慢靠近。
“皮皮鲁,怎么瘦了?”郁邱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一眼Pia。
“是吗?”Pia把遮阳板拉下来,打开小镜子查看自己的脸,果真,瘦了,而且眼眶发黑。今天出门别说没化妆了,连头发都没梳。“唉,最近比较惨。”
“你在美帝混的不好啊?干嘛不撤回北京呢?”郁邱问。
Pia一愣,道:“美国挺好的啊。就是最近家里的事情烦人。”
“最近的你,比较低落啊。最近的你......现在是近了......”郁邱唠叨起那个双关语“最近的你”,然后问:“怎么没给我录歌?是因为家里的烦心事?”
“对不起,真的没心情。唉,等事情过去了,我现场唱给你听吧。”Pia随口回答道。盘算着见到妈妈该说什么。
郁邱没再说话,专心开车。Pia偷偷看了他一眼:刚刚剪了头发,随意的运动夹克下面是浆挺的白衬衫领子,估计是上班穿的。嗯,耳朵挺大的,耳垂肉肉的,看起来是有福之人。
“其实,我小时候家里烦心的事特别多。”郁邱忽然说了一句,Pia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郁邱笑了一下,道:“现在回头看看,也就还好啦。不过孩子眼里,却是大事情。皮皮鲁,等你长大了再看看今天,也许没什么。”
Pia也笑了。啥时候真的是“长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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