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瓷瓶和一幅画 **
收藏于德累斯顿的茨温格宫Zwinger的一个瓷瓶:这个半人高的中国大瓷瓶叫龙骑兵瓷瓶Dragoon vase。作为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特二世 (Augustus II the Strong) 最钟爱的大瓷瓶,曾经摆在他的皇宫的显眼处。1717年奥古斯特二世与普鲁士的 “士兵王” 腓特烈威廉一世 (Frederick William I of Prussia) 做了一笔交易:用六百名萨克森骑兵,换来总共151件中国瓷器,其中有18个龙骑兵花瓶。当时的欧洲没有人会做中国瓷器,这些瓷瓶弥足金贵,是普鲁士靠波罗的海航运,从中国进口的。
这个交易其实很能体现当时两个王侯的性格。
萨克森选帝候奥古斯特二世,同时还是名义上的波兰国王和立陶宛大公,至少在称号上显得功成名就。据说长得高大威猛,人称萨克森的海克力斯,强力王。他酷爱艺术,讲究奢华排场,建造宫殿,歌剧院,邀请名艺术家来访等。德累斯顿被称 “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 ,文化之都的美名和他的努力分不开。他还是个瓷器迷,网罗人才研究瓷器的制作方法。很快,他的皇家瓷器厂,在德累斯顿附近的小城Meissen,生产出了可以和中国瓷器媲美的本地瓷器,这在欧洲是创造历史的第一次。到了1730年,奥古斯特二世已经可以很自豪地把自己生产的精美瓷器,作为礼物回赠给普鲁士的王后。直到今天,Meissen porcelain在世界上依旧是美名远扬。
普鲁士的士兵王腓特烈威廉一世,人称乞丐国王,抠门且鄙视文化建设。话说回来,正是他的处心积虑和节俭治国,每一分钱都用来扩充军备,才为自己的儿子和继任腓特烈大帝的霸业奠定了基础,普鲁士很快成为欧洲强国之一。
收藏于德累斯顿的茨温格宫Zwinger的一幅画:The Ruins of the Kreuzkirche in Dresden。意大利画家Bernardo Bellotto的作品,描绘了毁于战火的德累斯顿圣十字教堂。
“强力王” 的后代终究没有斗过 “士兵王” 的后代。普鲁士一直觊觎萨克森的财富和资源。1730年两个国家签署友好盟约,二十几年后的1756年, “士兵王” 的儿子腓特烈大帝轻而易举地攻克萨克森,首都德累斯顿的圣十字教堂毁于普鲁士的炮火。这是七年战争期间的事情,欧洲列强争霸:日益强大的普鲁士王国与英国,汉诺威选侯国等同盟,对手主要是法国,奥地利(神圣罗马帝国)和俄国,萨克森选侯国等。
腓特烈大帝(1712 – 1786)与父亲一样致力于军队建设,即位20多年后,普鲁士军人多了一倍。但他可不只是个军事家,还是个开明专制的君主,内政外交的能力都出色。说过 “ruler should be the first servant of the state” 。他是第一个自称King of Prussia的普鲁士国王,以前的普鲁士王,碍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面子,毕竟有勃兰登堡选侯的头衔,而谦称 “King in Prussia” 。他实施宗教宽容政策,重视文化建设,赞助并推动了德意志启蒙运动。他能文能武,通晓十几种语言。酷爱哲学和音乐,能吹长笛,还是个作曲家。总而言之,是个全才。纳粹居然认为希特勒可以与他比肩,简直是开玩笑!另外,欧洲王室都有姻亲血缘,而英国与普鲁士和萨克森王室都是亲戚。英国国王乔治一世是腓特烈大帝的亲姥爷。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嫁给了表弟,萨克森-科堡-哥达公国的阿尔伯特王子,他来自萨克森世袭王族 - 韦廷Wettin。
19世纪的萨克森开始走下坡路,在拿破仑战争中站错了队,1815年输给普鲁士半壁江山。1871年并入由普鲁士以武力统一的德意志帝国。
而普鲁士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立足之地。曾经的建国首都科尼斯堡现在属于俄罗斯。若说可寻的影子,是在多特蒙德足球俱乐部的名称中:Borussia Dortmund,Borussia是普鲁士的拉丁语名称。
我们在德累斯顿和柏林游览三天。曾经的萨克森,曾经的普鲁士,曾经的都城,本身就让人感慨。曾经的两个国家的几代帝王,在扩军征战之时,不忘致力于建设自己的首都,使之更文明更自由更艺术:普鲁士王要让自己的柏林成为“Athens on the Spree – 施普雷河上的雅典”;萨克森选侯更是不客气地自称“德意志的雅典”。如此竞赛,比着开明,生怕落得没文化之名,结果两座城市都给后人留下了很多建筑精典和文化遗产。两个城市的建筑风格迥然,一个雍容华贵,一个朴实无华。
** Day 8 德累斯顿 **
以前看过反战小说《Slaughterhouse Five》,阴郁,悲伤, 毁坏和死别,印象深刻。然而,今天眼前的瑰丽景象与脑海中的相去甚远。反差,是最好的震撼。
把车子停在老城地下停车场,走上来眼前就是Frauenkirche Dresden,优美绝伦的巴洛克式教堂。1743年始建,二战中被炸毁。现在的教堂是重建后于2005年开放的,教堂门前立着一大块1945年火灾后烧焦的巨石块。从富丽堂皇到毁于一旦,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参观完教堂,就近找了家餐馆吃饭:Augustiner an der Frauenkirche。刚刚在patio坐下,天降雨,赶紧移步地下餐厅。啤酒好喝是必须的了。菜也好吃,尤其是我点的蔬菜沙拉,几样新鲜蔬菜加几样腌酸菜,清淡爽口。分量足,把几天来缺乏的食物VC都补上了。第二天来吃午餐,大厨似乎中午不在,比昨天的晚餐差了不少。
5月的天长了,吃过了晚饭,太阳还在天上。
Zwinger的内庭正在大兴土木地整修,我们明天将要来这里参观。今晚先窥视一下芳容,果然不俗。
继续前行就到了剧院广场Theaterplatz,太美了。广场夹在南边Zwinger和北边的易北河之间。
向一边看是韦廷王室的皇宫Residenzchloss,和古旧得一塌糊涂的宫廷主教座堂Kathedrale Sanctissimae。
另一边是 Semperoper森柏州立歌剧院,以设计师Gottfried Semper的名字命名。门口照例是歌德和席勒坐镇。
King John of Saxony的雕塑立在广场中央。他是个好国王,也很有才学,把但丁的《神曲》翻译成了德文。1871年,萨克森在King John的手中被强大的德意志帝国收编也是无奈,历史的车轮恰好转到了这一刻。
转过皇宫外墙就是宫殿广场Schlossplatz。广场的雕塑是萨克森王Frederick Augustus I of Saxony。
16世纪的旧城门Georgentor。靠近宫廷教堂边的地砖,刻着拿破仑留下的N。
皇宫外墙,就是壁画墙王子的行列Fürstenzug,102米长。19世纪为纪念韦廷王朝800周年统治而建。最初是灰泥刮刻画在墙上的,后来因为腐蚀严重,改用23000枚Meissen瓷片贴成。
再往前走,就是易北河了。原来只知道巴黎塞纳河的左岸有多么迷人。现在才看到,易北河也有个左岸:德累斯顿的欧洲阳台 – Brühl's Terrace,名字来源于她的设计师Heinrich von Brühl。
从欧洲阳台回望剧院广场和宫殿广场。
走走看看,流连,留恋,这一切都是露天博物馆一部分。更确切地说,整个德累斯顿老城,就是个露天博物馆。
纪念雕塑家Ernst Friedrich August Rietschel (1804 - 1861),他在德累斯顿学习和生活过,墓地也在这里。他的作品,我们这一趟德国行中,见过几个:沃尔姆斯的马丁路德雕塑;魏玛剧院广场的歌德和席勒塑像。
纪念建筑师和雕塑家Gottfried Semper (1803-1879)。他的杰作森柏州立歌剧院,就矗立在不远处。茨温格宫Zwinger的艺术馆大楼Semper Gallery也是他的设计。
夕阳慢悠悠地给周边的所有都抹上一缕金黄:建筑,河,桥梁,一丝不苟,无一怠慢。
Academy of Fine Arts Dresden 面向易北河,楼顶飞檐下铭刻着名家名师的名字。各个如雷贯耳,而且古代和现代对称排列。比如,与古希腊的菲迪亚斯对称的是德国建筑师Erwin von Steinbach,他是斯特拉斯堡主教座堂的设计师。楼的侧面铭刻着文学家们,一边是古希腊的大戏剧家欧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另一边是歌德和席勒。
横跨易北河的两座桥,一新一古。新的高架桥北岸是州政府大楼。古的是奥古斯都大桥Augustusbrücke,仿佛河水在此流的也慢一些了。
德累斯顿,多少年过去了,我还在,还需仰视才得见我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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