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和抗拒,在健康危机中归回安息 /杨静岳(92级化学系)

道成了肉身,丰丰满满地有恩典,有真理,魅力四射,令我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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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和抗拒,在健康危机中归回安息

/杨静岳(92级化学系)

耶稣更像“远房亲戚”

我和克里斯(Chris)相识于实验室。那时,他在做博士后,而我在同一个实验室刚刚开始自己的研究生学习。克里斯很腼腆,不会主动和人打招呼,但如果你有需要,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帮忙。他很安静,常常面带微笑地听口若悬河的同事谈古论今,从不打断,偶尔发表一点看法。和你聊天时,他一般都是问一句答一句,从来不会主动开始聊一个话题。

和很多博士后和研究生一样,克里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实验室,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研究课题。我们慢慢熟识起来。

我了解到他之所以选择做心血管疾病的研究,很大程度是因为父亲在50岁不到时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了。时间长了,我们互生好感,开始交往。

随着我们关系不断加深,我却开始担忧。那时,我已经决志信主,但是我对克里斯的信仰一无所知,而且我还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我相信夫妻有共同的信仰是幸福婚姻的基石,但是如果克里斯不信耶稣呢?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克里斯被问及信仰问题。“信,我相信有神,我相信耶稣。”克里斯一脸真诚地说。我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下来。克里斯开始和我一起去教会参加聚会。不久,我们在教会举行了婚礼。婚后半年,他也受洗了!

我和克里斯虽然每周日都去教会,但我们的信仰就像温吞水,不热也不冷。慢慢地,水的温度有了变凉的趋势。克里斯开始抱怨,周日去教会占用太多的时间了。他可以用这些时间做好多事情,比如清理家里的前后院,既锻炼了身体,又改善了院子的状况。对于我来说,信仰变成了每周日程的一部分。周日早上安排出三个小时的时间带着家人去教会参加主日学和崇拜,再和熟悉的会友叙叙家常。午饭后,回归日常:或去参加孩子的活动,或准备下周的工作。耶稣对我们来说,更像一个“远房亲戚”,平时不大联系,有重要的事情,就通知一下,也没觉得祂参与了我们的生活。而且“远亲不如近邻”,很多生活中的事情,“近邻”的帮忙更加直接和到位。

耶稣似乎缺席了

2016年7月的一个周日,牧师讲到《马太福音》七章的两段经文。第一段是耶稣说:“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马太福音》7:13-14)第二段是耶稣又说:“当那日必有许多人对我说:‘主啊,主啊,我们不是奉你的名传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许多异能吗?’我就明明地告诉他们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去吧!”(《马太福音》7:22-23)

这几段经文让克里斯大为不满。他一改往日安静、不与人争论的性情,气愤地对我说:“我们毫无希望!你看到没有,只有少数几个人可以进天堂。这儿写得很清楚!耶稣还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离开我去吧!’你看,祂厌恶我们。无论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不可能得救!”

从那天以后,克里斯开始拒绝去教会。他认定这几段经文告诉他,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不会被上帝接纳。而且只有少数人可以进天国,大部分人都不被上帝待见,包括他自己,那跟随基督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虽然觉得他的想法过于偏激,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言辞来讨论。内心深处,我甚至感到了共鸣。是啊,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忙碌生活中,耶稣似乎缺席了。祂没有出现在我们的庆祝活动中,给我们表扬和鼓励;祂也没有出现在我们遭遇困难和矛盾的时候,帮我们解决问题;祂甚至没有在我们做了错事的时候谴责我们。

与此同时,克里斯的身体出现了很多不适。他的右腿变得很软弱,导致走路趋于缓慢。他时常头痛而且易疲倦,很早就上床睡觉。不仅如此,他的记忆力也变得很糟糕,原本性格非常温和的他变得暴躁易怒,家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阴郁和压抑,犹如一层乌云笼罩在上空。几乎没去看过病的克里斯在劝说下去看了医生。因为他家里有心血管疾病史,我们认为他的健康问题可能与此相关。医生的结论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他的血压有些偏高,其他的症状,医生认为是衰老的结果。我们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克里斯那段时间一直绷紧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好多。之后的一个月,他遵照医嘱吃降压药和止痛药。我向周围熟悉的人述说自己的担忧,征求他们的想法。但是我们没有去麻烦耶稣,耶稣能帮上什么忙呢?

一切戛然而止

克里斯的健康情况没有明显改善,但也好像没有恶化。我们觉得好像只要照常生活,一切不顺心的事情都会过去。

十月底的一个周五,克里斯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六点半回到家。时间慢慢流逝,他却一直没有任何归家的迹象或者消息。我开始给他频繁地拨打电话和留言,都没有回音。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也越来越焦躁不安。两个小时后,我拨通了他工作单位保安处的电话,请他们帮忙到他的办公室和停车场去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工作地点。经过漫长的半小时等待,我终于接到了保安人员的回电,他们在克里斯的办公室附近找到了他。当时,克里斯不停地在过道里兜圈子,试图找到回办公室的方向。保安人员问他一些简单的问题,他都回答不上来。于是保安人员当机立断,把他送到了相邻医院的急诊室。

当我赶到急诊室时,已是深夜。急诊室的拥挤焦躁与外面的寂静无声形成鲜明对比。对这儿的许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包括我和克里斯。克里斯静静地躺在一个隔间的病床上,一脸疲惫,仿佛一个打了败仗被俘获的士兵无助地等待自己命运的判决。医护人员告诉我,他们已经给克里斯做完了多项检查,会尽早告诉我们结果。

克里斯到底怎么了?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再联想到过去几个月他的状况和今晚的意外,我意识到情况远比我们想象得严重。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生活的暂停键悄然按了下去。明天是周六,等待我们的不再是一周忙碌后的整休或是孩子的活动安排,而是一个个的问号。

接近凌晨的时候,医生初步诊断的结果出来了。脑部磁共振成像(MRI)扫描显示克里斯的脑内长了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肿瘤,但是医生还不能断定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这个肿瘤正好阻塞了脑脊液(cerebral spinal fluid)的循环,造成脑部积水(hydrocephalus)。肿瘤的存在压迫了周围的神经,导致头痛、记忆力减退、腿部活动不便,甚至坏脾气,这些都和他这几个月来的症状完全吻合。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诊断结果,而且克里斯的脑内积水已到了非常危险的边缘,必须进重症监护室(ICU)观察,尽快接受手术。我们似乎一路行走,突然发现前面是一个断崖,一切将会然而止……

黑夜慢慢褪去,曙光照进了重症监护室,照在了昏睡的克里斯的身上,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导线。克里斯现在在想什么?愤怒、怨恨、还是绝望?他没有流露任何一种情绪,看上去很平静,似乎放弃了任何自己的权利。那一刻,我对人没法掌控自己的一切有了更直接的体会。我想到了克里斯的父亲,在老人突然病逝于心脏病之前,他已经按计划储存了足够的退休金,研究了自己理想的退休地点,准备四年后孩子大学毕业就去过自己向往的生活。然而,一切止于一个寻常不过的早晨……正如克里斯的妈妈在回顾这个转变时,会无可奈何地加上一句:“You never know.”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生活的无常让我们无处可逃,怎么办?我知道我已经做过一个选择。在这个时刻,我的信仰会和我的生活有一个什么样的碰撞呢?尤其是我和克里斯有意无意地把主耶稣排除在我们的生活之外……

有一种力量在护理

克里斯的手术很快被安排在两天以后的周一。周六,得知克里斯生病的消息后,克里斯的弟弟Casey和弟媳Naz立即从外地赶了过来。经过一夜的沉寂,克里斯清醒过来。清醒后的克里斯意外得平静,甚至还露出久违的笑容,积极配合医生护士做手术前的检查和准备。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过去的几个月,他的情绪一直低沉,我一不小心就会触犯他。刚刚得知这么意外的诊断结果而且还有很多未知的变数,我想他可能会很难接受,有很多负面情绪,可是他却显得那么平安放松。与此同时,随着克里斯即将手术的消息传出去,很多人开始为他祷告。

周一早上,当很多人还在回味周末的快乐时光时,医生护士已经开始做手术前的紧张准备。克里斯将要面临的开颅手术有很多变数:手术会顺利吗?肿瘤是恶性还是良性?愈后结果会怎么样?这些问题随着手术时间的临近,渐渐揪紧了克里斯和我的心,之前相对放松的气氛也仿佛慢慢凝固。

在等待时,我们迎来了一位意外的造访者——教会的牧师。我们没有特意告诉教会克里斯的手术时间和具体地点,但牧师在克里斯即将进入隔离的手术间前找到了我们。我很高兴见到牧师,却担心克里斯的反应。他此前已经对信仰有很多不解和不满,现在的病痛和诊断结果会不会让他更坚信自己之前对于《圣经》的解读,从而更远离信仰?但克里斯看上去也很高兴见到牧师,并且欣然接受牧师为他祷告的请求。这是很长时间以来,克里斯第一次和我一起祷告。

手术时间漫长,当克里斯被送回ICU,主刀医生来和我们会面时,已是夜晚时分。等来的都是好消息——手术一切顺利,医生把所有的肿瘤都清除了,从初步的情况来看,肿瘤应该是良性,手术后的康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满满的感激。诚然,家人、朋友、医生,都是我们的依靠,但有这样一种力量将他们在合适的时间放在了克里斯的身边。回想起周五他去上班时,他脑内的积水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水平;准备下班回家时,他失去了方向感和应有的反应能力,找不到出办公室的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避免了在路上可能导致的车祸或者是迷路走丢;而克里斯的工作地点距离他就医的这所享誉美国的医院仅几步之遥!

在重症监护待了一天后,克里斯的情况稳定,周三,他转到了普通病房。他病房的窗口正好对着我们的城市公园,眺望出去,树的叶子刚开始变色,各种层次的颜色交织一起,宛如一幅油画。我心想克里斯在这儿住上几天也挺好的,可是周四中午,我突然被告知他可以出院了!这简直难以相信。

经历充满爱的天父

手术后的克里斯好像卸下了几个月来一直扛着的重担,平和恬静,我能感受到他的可喜转变不仅仅是因为肿瘤的切除。回家后的两天,一位来探访的朋友提到她一直为克里斯祷告,向来问一句答一句的他出乎意料地开始和我们分享他手术的经历。

“手术前,我很高兴地见到牧师到准备室为我祷告。之后,麻醉师给我上了麻药。”克里斯缓缓地说,“按理说,我这个时候应该已失去意识,不再有什么记忆。可是,我非常清楚地看到我们的牧师从侧面走进了我的视野之内,转向我,然后朝我走来。奇妙的是,他被一层又一层万花筒般的光环所环绕,那多彩绚烂的光一直延伸到我的视线之外……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喜乐,我的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平安和喜乐。这两天,我都在想,这应该是圣灵透过牧师来安抚我。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解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克里斯分享关于信仰的主题,我知道他能够分享他的这段经历非常不容易。一方面,作为一个科学研究人员,他有着严谨的治学态度,是不会分享他不相信是真实的事情的。二来,克里斯不是喜欢分享的人,他个性内向,而且还认为信仰是个人隐私。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他所经历的事件是真实的,并且对他有非常大的触动,他是不会自愿来分享的。我心里泛起阵阵波澜。以往也听过不少人分享他们所经历的神迹,我总是或多或少在推敲事情的前因后果,在推敲事件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因果关系,而不是当事人的一厢情愿。而这一次做分享的是我最熟悉的人,一个我认为极少可能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公开讲述的人。

在随后的日子里,克里斯向我分享了更多他在那个星期的经历。在他突然丧失了意识而被送到急诊室,以及诊断结果出来之时,他没有感到无助和害怕,而是得知自己病因得宽慰,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想到了耶稣。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他已经很少去教会,因为他认为耶稣即便存在,也不会完全接受他这样一个没有尽心尽力为主做工的人。可是那一刻,他想到了耶稣,心里变得坦然和平安。

经历了手术前或是手术中见到的景象,克里斯受到莫大的宽慰,好像一个认为自己已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突然发现父母没有离弃他,反而一直都在深深地爱着他。手术完后,在重症监护室(ICU)等候康复时,他心里充满了平安和希望。他完完全全被说服了,上帝在这个危机中向他显现,他经历的是充满爱的天父。在这儿,一个从未谋面的牧师来到他的隔间为他祷告。另一时间,一位在医院做清洁的工作人员问他是否认识主耶稣;在他给了肯定的答复后,这位阿姨告诉他说:“嗯,我可以看得出来。”

尾声

过去的几个月在我的脑海中回放。在我们的信仰慢慢消寂萎缩的时候,在克里斯怀疑上帝对我们的爱,我也心存疑问的时候,我们经历了这场健康危机——最终,他的怀疑随着他的脑瘤一起被切除了。他花了不少时间把他的经历写了出来,主动和很多人分享,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地用心于信仰。我作为他经历的见证者,也和他一起走过这场经历,让我也看到自己的小信。

我们俩都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洗礼,正如克里斯在他见证里写的:“这一次的经历让我切身感受到上帝的爱是如此真实:祂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爱自己孩子般地爱着我。”

作者简介:

杨静岳,出生于云南,1992-1997年,北京大学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本科。现居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郡。2006年于美国决志受洗。最喜爱经文之一:“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箴言》 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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