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27年,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提出,“人是什么”的问题,即人类的自我认知的问题。1935年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导论》里,又说“人是谁,这个问题必须总是放在和存在之关系问题的本质关联中思考”。有一点绕嘴,简单的说,生存与生存状态需要关联在一起思考,而生存状态需要在人的群体关系中被界定。
人们将他们的历史,信仰,态度,欲望和梦想铭记在他们创造的影像里。———Robert Hughes (critic)
80年代的电影特征是:到处都充满了似曾相识的影片。。。。当观众厌烦了中规中矩的东西,呼唤某种变化的时候,电影开始出现了激动人心的事件。 ——————昆汀·塔伦蒂诺(Quentin)
世界上有两种导演,一种在构思和拍摄电影时心里想的是观众,另一种则完全不顾观众。对于前一类导演,电影是一种公开展出的艺术,对于后一种导演,电影是他有话要说。
无疑,瑞典导演Ruben Östlund(以下简称:鲁本)是属于后一种。从2014年开始,鲁本连续拍摄3部电影,分别是2014 年的《Force Majeure》(雪崩之后的困境), 2017 年的《The Square》(手机被偷之后的困境),和这部在2022年拍摄的《Triangle of Sadness》(游轮失事之后的困境)。鲁本试图用电影语言创造出一种人类困境,然后在困境中拷问人性。
这三部电影都引起了国际电影界的轰动。其中后两部均得到了金棕榈奖。无疑《Triangle of Sadness》是这三部电影中的巅峰之作。期待以后鲁本还会带给我们更多的超越。
2022年5月21日在戛纳电影节上,《Triangle of Sadness》(以下简称为:悲伤三角)进行了全球首映。鲁本居然动用了15分钟的场景,不厌其烦地把呕吐和排便的场景,以及富翁们在呕吐和粪便的混合物中打滚的场面表现的淋漓尽致。他成功的让一些观众感觉到非常的不适而选择离场。但与此同时,在影片结束后,鲁本也获得了观众八分钟的起立鼓掌,并顺利地赢得了金棕榈奖。在随后欧美各地的放映后,共赢得了四项欧洲电影大奖。
在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上也获得三项提名: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原创剧本。
《悲伤三角》属于黑色讽刺,属于人性的社会实验,属于导演有话要说。大凡这类不属于大众娱乐范畴的电影,观众反应都呈现出两极化,这种现象恰恰是这类电影的成功之处。
关于电影的故事概要,本文不再赘言,已经有城内三位名博菲儿天地,岁月沈香和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做了很详细的介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浏览一番,本文迟迟而来,算是狗尾续貂吧。
这部电影的名字大有含义,Triangle of Sadness(悲伤三角)我们俗称的皱眉纹,也叫川字纹。所谓的愁眉不展说的就是皱眉纹。皱眉是一种特定表情,随着年龄的增加,皱眉的机会和次数也在与日俱增。皱眉是我们在与他者的关联中,常常会出现的一些微小的内心不适时的一种外在的表情体现。悲伤就是不开心,不开心且无奈就会皱眉,皱眉就会出现川字纹,川字纹的影响范围呈三角形,因此在美容界称之为悲伤三角区。
同时悲伤三角也暗喻在影片中有性关系的三位主角,他(她)们位位悲伤。同时也暗喻这部电影的结构是三幕,开端(beginning) 中段(middle) 结尾(end),三幕—-幕幕悲伤。三个暗喻合在一起构成了该影片的电影叙事三角。三角形是稳定的,三角形是不容改变的。
电影叙事中蕴含的人性事实,以及人的生存状态事实,从来没有被改变过,这种事实与阶层与金钱无关,人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若鲁本不把人放在生存困境之中,这种事实始终蔽而不明。康德曾经把人性的事实和人的生存状态归结为三点:一,人本性的脆弱;二,人心的不纯正;三,人心的恶劣,败坏和颠倒。
悲伤构成了人类生存稳定的三角形结构。鲁本埋了很深的一条线,让我们在不同的电影桥段中慢慢展开。
第一幕
影片开始于混迹在时尚圈的模特Carl(简称为:小卡)所参加的一次试镜面试。鲁本的这个开场,但就技术表现就值得关注。鲁本巧妙,细致且有画面感地,为观众布置了一幅贯穿整部影片的笑脸与臭脸理论。廉价品牌是笑脸品牌,而奢侈品牌则是臭脸品牌,穷人和无权无势的人的需要满脸堆笑的面对外界,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面对其他人的态度是高高在上的一脸严肃,因为我在云里,你在地上,你在仰望我,我在俯视你,我是你的神。
鲁本安排小卡的职业是模特,模特的职业是展示品牌,品牌是有价位的。展示什么价位的服装变成什么价位的面孔,如同川剧的变脸。金钱的多寡是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人成为了完全的“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语)。
屁股决定脑袋,在电影第二幕出现的三个阶层恰恰如此。在甲板上享受日光浴的是臭脸阶层:在二层会客厅开会的服务人员属于笑脸阶层,笑脸是她(他)们的生活:在最底层工作的游轮工人们,连笑脸的资格都没有。到了电影的第三幕连笑脸的资格都没有的菲律宾厕所清洁工,夺取了船长的位置,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臭脸阶层。而在甲板上享受日光浴的臭脸阶层的人们,逃难到荒岛后,在一无所有后,马上从臭脸阶层沦落到了笑脸阶层。
在单向度的社会里,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爬到臭脸阶层的行列中,可以对别人颐指气使地不屑一顾。
人性未有任何改变,仅仅是金钱和地位的变化,人就可以从对谁都笑脸相迎的阶层,跃进到了不顾别人任何感受的臭脸阶层。
这原来就是这个社会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本质,有钱有势坐在首位,无钱无势笑脸相迎。
鲁本的这个铺垫。开场即定调,决定人在社会(群体)中的位置,不是道德,不是良心,更不是知识。现代社会的悲剧从此诞生了。鲁本在这里第一次隐喻地提出一个问题,我是谁?我是谁,不是一成不变的,这是有我今天的外套所决定的,我看我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我再决定我是谁!
在你,我,她(他)中,我是谁至关重要。
社会(群体)的基石在鲁本的铺垫中,已经不是道德与伦理问题,而是赤裸裸的道德沦丧问题了。在今天的社会里,很多人喜欢选择“宅”,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哀钟为这个社会(群体)而鸣。社会(群体)成为了流动的恐惧之源。鲁本用他的电影语言正在一步一步的展开给我们观看。
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船舱会议厅的笑脸阶层和连笑脸都混不上的底层无脸阶层们,在“单向度社会”的压力下,皱眉纹成为了唯一的面部结局。
正是在这个铺垫中,第一幕的船长(决定者)粉墨登场了,船长的隐喻是决定者,是有话语权者,也是执行者和带领者。第一幕的船长是面试官,是以黑马甲为代表的决定者们。
黑马甲给出了主题,给出了电影名。你(指小卡)的皱眉纹太重,做笑脸阶层你不合格,没人喜欢看你愁眉不展,你也没资格愁眉不展。做臭脸阶层你也不合格,因为臭脸阶层没有皱眉纹。
舒展开皱眉纹是黑马甲的要求,也是社会的要求。黑马甲的另一个要求是需要小卡走台步要走出节奏,走出气势。无论笑脸阶层还是臭脸阶层,要想在社会(群体)中混出模样,让别人高看一眼,必须自信的面对每一步。这也铺垫了第二幕服务主管Paula(以下简称为:拉拉)的要求,充满自信地笑脸相迎,拉拉的目的是从臭脸阶层得到更多的实惠。这也铺垫了在影片结束时,小卡面对生活的现实,不是想着美好的音乐节奏。走着优雅的台步,而是不顾荆棘的刺伤,发疯的奔跑。
社会(群体)规定,你必须知道“你是谁”。想在这个社会(群体)混迹吗?打一针肉毒杆菌吧,可以很简单地麻痹自己的面部神经,学会川剧变脸,随着位置的变更,在笑脸和臭脸之间快速切换。压力留在内心,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社会不需要皱眉纹。
这时的小卡还未受到社会的重度洗礼,既无力舒展皱眉纹也无力优雅的走人生之路,小卡需要社会无情的煅烧!
在第一幕有一个未出场关键性道具——镜子。对着镜子凝视才知道自己有无皱眉纹,以及皱眉纹是否已经成为我们面部的常态,对镜凝视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生存状态如何。
镜子缺席,人无力对镜凝视!人无力自识与反思!
随即影片中,三角形的第二条边出现了。失败的小卡去现场观看女友Yaya(以下简称为:小丫)的时装走秀。鲁本在这个桥段安排了一个细节,让我们看到造成小卡皱眉纹的社会原因之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