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也纳期间,我去了趟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以下简称“布城“)。太太曾和朋友到过布城呆了两天。她觉得布城的景点乏善可陈,于是决定自己留在维也纳去坐船逛多瑙河,让我一个人前往布城。布城在斯洛伐克、奥地利和匈牙利的边界上。距离维也纳近半小时车程,是世界上两国首都之间最接近的距离(罗马和梵蒂冈除外)。
多瑙河上的UFO桥。这座桥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UFO的概念正流行,不知是建桥设计师有意为之还是人们见状后起的外号。我们这一路上多瑙河时隐时现,与中欧这些大城市如影随形。我想因为有了多瑙河才出现了这些城市。根据我的观察,多瑙河宽敞平缓,在没有航空和公路的年代,这条河承载了不可或缺的水上交通,这对城市尤为重要。
布城实在是个安静的小城。大家知道过去有个国家叫捷克斯洛伐克。东欧集团解体之后这个国家一分为二,捷克仍以布拉格为首都,斯洛伐克只得另立首都,于是布城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首都之一,其人口只是车水马龙的布拉格的三分之一。
说起捷克斯洛伐克,让我想到我喜欢的中国作家木心。木心曾写过一篇《昆德拉的兄弟们》的短文。他十分欣赏捷克作家昆德拉(Milan Kundera)。这位作家也是我在捷克作家中除了卡夫卡之外的最爱。他的描写布拉格之春的小说《生命不可承受的轻》(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曾被拍成多次获奖的影片而大受欢迎。可惜昆德拉本人对该影片十分不满意,认为原意全失,从此他不再允许将他的作品改编成影片。
木心在他的文章中这样提及捷克斯洛伐克和昆德拉:
"地形宛如展翅蝙蝠的捷克斯洛伐克,原来是东西黩武君主所觊觎的美妙走廊,走来走去就不走了,把走廊充作历史实验室,其味无穷地细细试验极权主义的大纲小节,一切显得天长地久。......位处中欧,东北界波兰,南邻罗马尼亚及奥匈二国,西北接壤德意志。地势高爽,大洋性大陆性气候兼而有之,虽无海口,易北、多瑙两河交通畅洋,农、林、矿、牧的丰饶,皮革和玻璃工业源富技精,俊杰迭出的人文传统,民情醇如醴风俗灿似花,啤酒泡沫潮涌……昆德拉头也不回地背离这五万五千平方英里的蝙蝠形故土。"
木心和昆德拉都是流亡作家,但都对故土魂系梦牵,在海外坚持用母语写作,以最深沉的语调描写自己的故乡。
木心曾引用昆德拉小说中的下面这段情节:
有个捷克人,申请移民签证,官员问:
“你打算到哪里去?”
“哪儿都行。”
官员给了他一个地球仪:
“自己挑吧!”
他看了看,慢慢转了转,对官员道:
“Do you have another globe?”
这里的“globe”一词其实是个双关。在英语和法语中,globe一字既指地球仪也指地球。这位捷克人并不向往地球上的任何地方,他希望能去另一个星球。这种厌世的冷幽默,让人拍案叫绝,但实在笑不出来。这正是昆德拉作品悲剧的基调。
感谢木心和昆德拉,使我内心多年来对捷克和斯洛伐克一直有一种别样情结。
布城有不少名人雕塑。这些名人都曾在布城生活过。布城以雕塑感念他们。这是丹麦作家安徒生的雕像。
该雕像的背后有安徒生一些童话作品的图案,其中包括《皇帝的新衣》、《野天鹅》、《坚定的锡兵》等。
莫扎特故居。
匈牙利作曲家李斯特故居。
李斯特一首《安慰》钢琴曲曾让年轻时的我泪流满面。
这条窄巷的尽头是另一位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的故居。
一位斯洛伐克诗人。
布城街头还有很多有趣的雕塑。
这个从下水道爬出来的滑稽又无奈的家伙让我想起捷克著名小说《好兵帅克》。
这面墙壁上的黑黑的圆球是拿破仑当年留下的炮弹。
我们这帮游客来到布城像鬼子进村儿。
爱尔兰人开的咖啡店,名为“都柏林人”,招牌上告知里面有爱尔兰音乐供欣赏。
店里的布置还挺考究。
布城歌剧院。
日本大使馆。估计外交官平常也闲得没事,可在楼下的餐馆喝咖啡。
法国大使馆门前的雕塑很有趣。如果去法国的签证被拒,可猛拍拿破仑的屁股泄愤。
而美国大使馆则如同在世界各地一样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Skoda!我们此行所到的几个东欧国家常能看到斯柯达汽车。捷克斯洛伐克历来机械制造业十分发达。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北京满街跑的就是斯柯达公共汽车。如今捷克斯洛伐克一分为二,斯柯达仍然畅销。分家后捷克占据了工业区的西部,仍以布拉格为首都。而斯洛伐克分到东部的农业区,也只好另立首都。捷克感到有所愧疚,所以有外资进入就谦让给斯洛伐克优先。因此近年来有不少外国汽车厂商进驻斯洛伐克,包括日本和韩国的汽车商。如今大部分保时捷都是在斯洛伐克组装。外资的进入使斯洛伐克有长足的发展,国内的薪资水平也远高于捷克。今天斯洛伐克是前东欧集团中唯一被允许使用欧元作为流通货币的国家。
说起两国分家,我问起导游。他说两国关系十分友好,分家的原因主要还是语言。过去捷克语和斯洛伐克语同属捷克斯洛伐克的官方语言。官方电视台晚间新闻播报时,每周一三五说捷克语,二四六说斯洛伐克语。如今就没有这样的尴尬了。导游告诉我,当地人一般都会说德语、匈牙利语以及第三种外语,两国之间并不把对方的语言当作外语。导游说他与捷克朋友聊天,对方说捷克语,他用斯洛伐克语回答,毫无违和感。即便如此,两国还是分家。
至于欧洲语言,我倒是有些个人观点。欧洲就那么大的地方,却有大大小小四十四个国家。为什么会那么多?我想还是跟语言有关。其实欧洲并没有那么多民族的存在,主要是以语族来划分。我们说“日耳曼人”,并不是指日耳曼民族,而是北欧一带的日耳曼语族。欧洲还有另外两个大语族:东欧的斯拉夫语族和西南欧的拉丁语族。南美洲之所以被称为“拉丁美洲”是因为他们那里大部分人都说拉丁语族的西班牙语。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欧洲仅有十几个国家。战后随着奥匈帝国的崩灭,英法鼓励中欧各民族独立。本来波兰早已亡国,但波兰语却一直存在的。于是在一战之后很自然地出现一块很大的地方叫波兰。但波兰境内有一块说德语的飞地,希特勒借此入侵波兰,拉开二战的序幕。
欧洲的语言是表音文字,即文字如何书写是由发音来决定的。一个词在欧洲各地有相似却不相同的发音,就像中国各地的方言,这些不同的读字发音,就产生了不同的拼写方式,不同的拼写方式就产生了不同的书面语言。欧洲大部分语言的拼写非常准确规范,所以我们在学法语或西班牙语的语言时并不需要如学英语时要借助音标。俄语甚至字母怎么叫就在字词了怎么读。很多欧洲语言在二十六个字母的基础上在上面加个小帽子,或两个眼睛,或一撇,或一捺,这都是标识不同的发音。这样的在字母上附加的小零件,使例如匈牙利语有四十多个字母。波兰语的字母甚至还有在原来的字母上画个斜杠。这些附加的小零件在过去手书的年代很容易,而如今用电脑键盘就很麻烦。英语虽然不够规范但没有那些小零件使键盘最简单方便。
这些不同发音产生的不同文字,便于使用同样文字的语族产生归属感,于是产生不同的国家。一些国家没有属于自己本国的语言,例如比利时,官方语言有三种:荷兰语、法语和德语,却没有一种统一的所谓比利时语。因此这三个不同的语族地区之间常闹矛盾。
相比之下,汉语是表象文字,即书写的方式并非由发音来决定的。虽然各地有大不相同的方言,但书写方式都一样。这便于沟通交流,减少误解。因此在秦始皇统一文字之后就再无国土分裂的情况,同一语言起到很大作用。统一的文字也促成文化意识的统一,例如全国各地都读同样的李白杜甫,使大家的审美情趣和文化观念趋于认同。
本人并非语言学家和历史学家,以上个人看法仅供抛砖引玉。世界上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也使这个世界丰富多彩。关键在于沟通与交流。我想告诉昆德拉的是:One globe is enough。
下一站:布拉格。我会说说我喜欢的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