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户外观花久了,我注意到一个现象:箱根草(Hakone Grass,学名Hakonechloa)和玉簪花不但是日式花园的标配植物,也是温村广大花迷们摆放在阴暗的庭院角落里的必选花草。
箱根草别名Japanese Forest Grass,是日本特有的。高半米左右,纸质叶似竹,除了绿色的,还有浅黄色镶着绿边的,或绿白相间的,透出清雅之韵味。柔软的草茎层层叠叠排成圆形喷泉状,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故又名“知风草”。
(箱根草)
箱根草常常和玉簪搭配在一起种,玉簪很皮实,不但花美,椭圆形的大叶片也极具观赏价值。咏玉簪的古诗词很多,以至于我一直以为西方流行的各种园艺玉簪的母本皆来自中国。
其实除了最早传入欧洲的两种野生玉簪花采自中国外,大多数的玉簪品种是从日本引进的。日本玉簪的生长环境很广,其中长在林缘或开阔的草原上的多个品种已被园艺师发扬光大,在世界各地广泛种植。其它的罕见一点的日本玉簪或生于浓密的树荫下,或灿烂于阳光充足的悬崖缝隙间,或隐居于高山芒草丛中,或出现在溪流两岸和沼泽地,甚至附生在长满苔藓的树身。
(玉簪)
日本人爱玉簪如痴,民间涌现了很多狂热的收藏家,有人甚至到野外寻找各个稀有品种。如今自然栖息地的“宝物”越挖越少,必须深入山区,登上高高的岩壁方能觅到那些令人惊叹的美花。每年的春季和初夏,日本各地均有玉簪花展,品相奇特的植株往往能卖个好价钱。
日本人还成功地把玉簪变为舌尖上的一道美味“山菜”。春天从地里冒出的嫩芽在日语里被称为“urui” ,嫩芽尚未展开时口感最佳,可与芦笋相媲美,或生吃,或放进油锅炸成天妇罗。嫩叶可清炒或用作三明治卷,花朵也可食用,不过味道比较平淡,不如用作食物摆盘,效果很惊艳。日本的某些地区把玉簪当成一种蔬菜商业化种植,培植方式与白芦笋相同。玉簪芽长在温室里,完全被埋在土里,土壤表层用一层塑料布覆盖着,如此一来,芽头永远不会暴露在阳光下进行光合作用,保持着乳白色。
(玉簪)
玉簪是北美花园的一种神奇的存在,凡是其它植物无法健康成长的阴凉角落,栽上几丛玉簪,也不需要怎么打理,就能让整个园子光亮起来。叶色温润如玉,花形似仙鹤展翅,个别品种的花味芬芳宜人。最重要的是,它还满足了各个族裔的懒人们的口腹之欲,我在网站上就找到了好几种玉簪西式料理的食谱。
如果非要在玉簪和箱根草旁栽几株灌木,温村的居民们常常选择喜阴的杜鹃(Azalea)和绣球(Hydrangea)。如果你特别贪吃,不妨考虑一下独活(Udo)吧。独活是日餐中的一道春季野菜,与蕨菜(fiddlehead)、油菜花、蜂斗菜、楤木芽(tara-no-me)等齐名。独活最不为中国人熟知,它和日本楤木(学名Aralia elata)是亲戚,都是五加科楤木属的植物,只不过日本楤木是小乔木,独活则长成两米高的多年生草本。独活的拉丁学名为Aralia cordata,中文称“食用土当归”或“心叶九眼独活”,与当归属(Angelica)没有什么关系。别名土当归,大概是指其根和当归根一样可入药。
(独活)
每年春天,地面部分于冬季枯死的独活会从地里冒出新芽,嫩枝具有令人愉悦的独特芬芳,此时入馔风味最佳。嫩枝带有一股涩味,切块后须泡在醋水里十分钟去涩。日本从江户时代开始人工种植独活,还在避光状态下培育出了颜色洁白的软白独活,风味更温和。软白独活刚推向市场时,因数量稀缺而身价百倍,乃名副其实的“贵族菜”。如今日本超市里的绝大多数都是软白独活,人们又开始返璞归真,追捧起香气鲜明的野生独活或人工种植的绿色独活。
(独活嫩枝)
独活的茎非常软,不适合做木材,茎长得太大后,就不能食用了。日语里有“独活的大树”这一谚语,形容某个人或物体大而无用。这与笔者家乡的市树榕树有异曲同工之妙 – 它们都是植物中的哲学家,活出了一种优游自适的态度。
独活的心形叶二至三回羽状排列,嫩叶是金黄色的,只要每天保持两三小时的日照,这种明亮的叶色会一直保持到夏季。如果长在全阴的地方,叶色则渐渐变成青柠檬色。七八月盛开的小白花组成几十厘米长的伞型花序,秋天结出壮观的紫黑色小果实。二十世纪初独活被引进了北美,北美的饕客不太接受其口味,所以独活一直未流行开来,只作小众的耐阴园艺植物栽培。独活的中国兄弟东北九眼独活(Aralia continentalis)也被引入北美,两者外表相似,不同之处在于东北独活的叶子是浅灰绿色的,叶片略窄。
(七月开花的东北独活)
(八月底的东北独活)
(10月的东北独活)
记得小时候我特别害怕人迹罕至的阴湿角落,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如青苔在那里无声地蔓延。我很担心泥土里会散发出腐尸和碎骨的味道,夜间出没的小动物的眼睛里闪烁着狰狞的绿光……于是我选择了用植物与残忍的外部环境对抗,看着它们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发芽,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食,看着它们茁壮成长并优雅地开花,用植物的语言告诉世人: 凭着爱与信心去超越环境,终能找到通往幸福的途径。
就在这个春天,给花园添点玉簪和独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