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邂逅(12)永远怀念张厚感先生
( 人教出版社编审张厚感先生)
1986年9月3日,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简称“人教社”)总编室致函华中师大一附中,“为了使初中语文试验教材更适应教学需要,准备在最近做适当修改。拟邀请贵校李培永老师来京参加这一工作。”我按通知要求,9月22日到位于北京沙滩后街55号人教社招待所报到。
9月23日,负责领导我们修订初中《作文·汉语》(修订后为《写作》)的是责任编辑王连云老师。他主持第一次修订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刘国正副总编、张定远所长(人教社《课程·教材·教法》研究所)和中语室张厚感副主任。
国正先生代表人教社欢迎我们,他说:“初中实验教材第一轮全国大规模实验已经证明了这套实验教材的可行性,编辑体例的科学性。为了把这套教材编得更好,以便明年正式开始使用,我们决定进行修改。现成体例基本不变,主要根据执教老师和实验班学生的意见,对有些单元的内容、例文、单元练习题等进行修改。为把这项工作做得更好,我们人教社建国以来第一次聘请第一线的老师来参加修改,就是今天在坐的,北京的张必锟老师、江苏的朱泳燚老师和湖北的李培永老师。他们也都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一个月时间确实有点紧,希望大家抓紧时间共同努力完成任务。”
开始修改工作的第一天下午,张厚感副主任来参加会议,重点讨论了“课外练笔”和“学生例文的批语”,搞出来了一个基本框架。王连云老师给我们三人具体分工,各人试写一篇,一天后再集中讨论研究。
9月29日上午,副总编国正先生参加修改工作会议,传达刚刚开完的国家教委(教育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精神。特别强调有关教材改革的重要信息:为保护各地出版社的语文教改实验教材,制定了语文教材中学阶段必选的180篇课文;统一拟定各年级语文教学要求;中学取消逻辑教学;高考语文只考语法实例,不考语法概念;文言文规定了“一些”常用实词和虚词,高考只考“浅易文言文”。国正先生听取了修改工作进度汇报后,请张厚感副主任、王连云责任编辑,一定要安排好三位老师国庆节期间的娱乐活动和生活。
其实,张厚感副主任经常来招待所过问修改工作进度、审阅修改质量,然后就与我们由此及彼,谈天说地。
国庆节期间,厚感副主任还在王老师家,两人一起宴请我们三位中学老师,还准备了名酒。他亲自下厨,做了十几道菜,边喝边吃边聊,兴之所致,无所不谈。
我和江苏来的朱泳燚老师真正见识了北京人,特别是必锟先生和厚感先生两位北大才子的睿智和口才。
必锟先生是湖南人,早年毕业于长沙湘雅中学,1952年毕业于北大,三十多年来,一直在北京教中学语文。八十年代初,被人教社中语室聘为实验教材特约编辑,负责文言文单元的编写,每年暑假在全国实验教材工作会议上示范课。10月1日,他一定要尽地主之谊,请我们几个人去他家过节吃饭。我们先到他家,在等候王连云老师时,他请我们欣赏钢琴名曲,每弹一曲之前,他都要讲解名曲之名的由来。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娓娓道来,生动再现了名曲诞生的背景,故事中的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讲得津津有味,我们听得兴趣盎然,让我永远都记得萧邦的《黑猫》和贝多芬的《月光》那优美动听的名曲之名由。
厚感先生与必锟先生是秩年校友,几年来一起从事语文实验教材编写,情同手足。两人一起聊天,他口若悬河,非常健谈也非常敏锐,小酌慢饮,谈吐间不时流露出精彩语句。
厚感先生喜欢喝点好酒,酒量不大,酒后话就更多了。当时不知怎么扯到当官的事,他笑着问必锟先生:“必锟兄,你最近与你的老同学吃饭没有啊?”
厚感先生说的“老同学”,就是时任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当年与必锟先生是北大中文系的同学,参加革命后,肄业成为了职业革命者,后来逐步成长为职业革命家了,当了北京市委书记、中央政治局委员。他只要有机会有时间,常与北大学友聚餐,在一起叙学友之情,聊天下之事,畅所欲言,不分彼此,其乐融融。
“今年他特别忙,到现在快一年了,还没有来参加过一次活动。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厚感先生说,俗话说,为人不当官,当官都一般。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我们这些读书人,只知“书中三味”,哪懂“官中三味”。西方民主社会,那些“议员”,要想当好,当长久,就得学会“小骂大帮忙”。而封建集权帝制,像魏征那样敢于直谏,妄议皇上,大都不得好死。幸亏他遇到了“明君”李世民, 在他死后下诏厚葬,感谢魏征让他懂得了“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厚感先生是性情中人,他1959年北大毕业就在人教社中语室当编辑,办公桌与张中行先生面对面,共事三十多年。他与张中行先生亦师亦友之真挚感情,只要看他执笔的《沉痛悼念张中行先生》,就一目了然。
我这次来人教社参加修订实验教材之前,我们华师大中文系的刘兴策教授,托我请厚感先生为他主编的《语文教学与研究》月刊,写一篇有关高考方面的文章。我刚来不几天,在厚感先生到我的房间来看我时,就直接对他说这件事。厚感先生爽快地说:“好啊!有一年我与刘教授一起参加高考命题时相识,他是一个非常厚道的人,善于做学问,还不怎么懂经营之道。我一定会帮帮他的。”
记得10月10日,时任高中语文实验教材责任编辑周正逵先生请我们去他家吃晚餐,席间还有河南省教委的副主任。吃完饭后,厚感先生聊兴未尽,与王连云老师一起再回招待所继续聊。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那位副主任之后有话要说。王老师关注的是具体工作,表示一定要在22日之前,完成第一二册的修订。厚感先生酒后吐真言,他关心的是整个语文教育教学,宏观要控制,但是不能像教委那些人那样去管控,像他们那样只能把语文教学管死!他情不自禁地说:“语文教学还真他妈不是谁都可以来管的!”
厚感先生是语文教育教学专家,还雅好文墨,学郭沫若体,微妙微俏,四川“乐山大佛”就是厚感先生的题字,有稍懂文墨的游客还以为是郭老的墨宝。他的诗歌也写得非常好,以至于有老师听说他要参加高考命题,立即警示学生,今年高考要考诗歌的!
一晃三十多年了,斯人已逝,当年的人教社也物是人非,但是厚感先生和必锟先生永远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