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记事(381) 厚爱

【水利会战结束后,我就准备赴京改稿,行前专门去找石书记汇报了一次。他挺关心我的写作,几次碰面都说要和我谈谈,搞得我不能不主动上门。作为一场之主,石书记确实很忙。秘书只能安排到晚上9点,等他开完会后,和我谈十五分钟。上回这样单独见面,还是在大湫洼时,为了那篇背粮的稿子,他找我谈过一番话,鼓励我今后多写这样的东西,宣传新场事迹。不过我辜负了他的希望,“今后”一直没写通讯稿,而专注于搞大部头。他能够再次注意我,估计还得归功于骆主任对我的那次批判。我这样一个小科员,虽然经常在各位首长面前露一脸,但要进入总场会议的议题,哪怕是“不点名”的,也并非容易之事,所以骆主任还是看得起我。

总场办公楼去年进行了翻修,会议室的墙壁粉刷一新。朝东那面墙上,正中悬挂着毛主席画像,两边贴着毛主席语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在毛主席的光辉笼罩之下,正坐着八六七农场的党委书记——石涛。他的面前是一张十二米长的会议桌,几只烟灰缸散落其上,每只都塞满了烟头,充分说明场领导又为党的事业焚膏继晷了一整天。

石书记一见我进屋,马上招手:“来,小烟,坐这边,离我近点。这房间没什么不好,就是太大。你要是坐我对面,我又得扯着嗓子喊,我都这样喊一天了!”我依顺地走过去,在他左手边坐下。石书记50岁不到便继承了姜书记的革命事业,堪称年轻有为。然而离近了观瞧,我发现他还是变老了许多,两鬓已经花白,额头的发际也向后退去,原本英挺的脸上像浮雕似地新刻了两只眼袋。

石书记收起二郎腿,从后仰小憩的姿式调整为正襟危坐。他满意地用手拍拍桌子,像是要夸赞一下完达山的木料,然而目光盘旋片刻,又转回到我的脸上,亲切地对我说:“这样好,同志关系嘛,还是应该近一些。我很怀念大湫洼的那些日子,大家整天摸爬滚打在一起,不分上下彼此。回到总场以后,我倒觉得有些等级社会的味道了,这不是我们的革命传统。毛主席去年取消了军衔制,非常英明。干部就不能高高在上,就要和群众打成一片,否则办不好农场。”

我连连点头称是,并说自己大半年都在下基层,没有因为创作而耽误工作。石书记听罢笑了起来:“你不用紧张,我对你的写作是很支持的,这是革命工作的一部分。我们既需要拿锄把子的,也需要拿笔杆子的。农场能拿锄把子的不少,能拿笔杆子的却不多。我前几天还跟骆主任说:‘政治部要重视这方面的工作,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小烟能被中青社看上,说明已经是个人才了嘛!我以前就知道他能写东西,现在写到这个水平,不简单啊!对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应该多一些关心才是。’你这次去北京还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

我说:“场里已经很关心我了,我非常感谢。只不过创作假有些短,我后边还没成稿,怕完不成任务。”

石书记说:“我问过这个事,场里现在确实比较忙,一次批长假有困难。这样吧,你先到那边去,到时候真的需要延长假期,就给我来信,我给你批!”

面对石书记的厚爱,我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在他的要求下,我介绍了前几章的情节,基本上都是在大湫洼战天斗地的故事。他越听越兴奋,端着茶杯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等我花半小时讲完后,他拍着我的肩头,大声说:“伟大的事业需要有伟大的作品!小烟,你一定要写完,一定要写好!你是一个有才华的青年,我相信你能不负使命,马到成功!”顿时,我觉得千斤重担压上了肩。

本来次日就该上路,结果秦副场长又让我等了两天。他要去佳木斯向农垦局汇报工作,叫我届时和他同行。于是我就先回一队看了一下文燕。上次见她是在半个月前,她因为干农活伤了胎气,导致下身出血。我接到电话后,马上从水利工地赶回,陪她到总场医院做了一次检查,结果没发现什么问题。听老嫂子们说:怀孕头三个月胎不牢,容易掉;等肚子大起来就好了,擀面杖都檊不下来。打那以后,文燕整天呆在黑乎乎的宿舍里保胎。孕期反应大,她经常呕吐,好心的炊事员老张就在大锅里给她做点小灶吃。

我见她时觉得气色不错,脸也胖了一些,心下稍安。其实这次出远门我是有顾虑的,但她坚持让我走,说我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把大好机会丢掉。妻子如此通情达理,反而让我心里犯嘀咕:此行算不算“重利轻别离”?但事已至此,也不容再作他想,还是轻装上阵吧!】

2022-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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