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棋玩味(3)

一九八二年的春節前後,中央搞定了華國鋒。神州上下好像也沒有“村村寨寨打起鼓呀唱起歌”,七七級的新鮮學子出了爐,那時候哥幾個根本不愁分配。我還害怕“唱支山歌給母親”的病母給我分配個胖媳婦而婉拒了她分我去總參三部。自選到北京的一所工科學院去教書,過自由一點的日子。

一到北京的學校報到,先接受學校安排的同居,上大學時是八人同房,現在當老師了,變成三人同房。病母管人是管頭管脚管同房,聽説過“楓橋經驗”,大家互相監督。因爲我上班的學院是文革裏遷出北京文革后重組,教研室老師三分之二是老大學生(一九六六年以前大學畢業的),加上我們新分來的六個。

當老師了,當年躊躇滿志的我打算好好學習好好教書。別叫學生不喜歡。早先的老師怕誤人子弟,新時代稱教書育人。育,怎麽個育?沒有乳房也得育?教書不久,我就站穩脚跟了。表達清楚,板書漂亮,人也精神。

星期三的下午要“爲了實現四個現代化”,大家一起來浪費一個下午:念念報紙嘮嘮殼,東家長西家短,誰家的閨女在找人嫁。兩點到三點半,最多到四點就散夥了,算四個鐘的工作量。離食堂開飯還有倆鐘頭。大家玩。剛好學院的中國象棋冠軍就是我們教研室的老北大的何老師。開始我觀棋不語,何老師砍瓜切菜。輪到我的時候,我說何老師“你先走吧?”。我當時的象棋水平已經是看你下一盤,就知道你能不能下得贏我。

何老師說:猜先吧。下了三局,我全勝。完事后何老師説了句物理術語:不是一個數量級。讀過棋書下棋的人的特點是前十幾步不會出事。任何棋的輸贏都得能下出一個不吃虧的開局。象棋是項很好的玩,必須棋逢對手。我下棋是既不喜歡讓別人子也不喜歡別人讓我。

第二個學期,教研室的實驗室來了個中國科技大學的姓楊的工農兵學員,個子不高眼睛不光是大,還炯炯。人霛,會説、會玩。他教幾個實驗員打起了橋牌。然後就讓那些臭牌們打,他就巡視我和何老師下象棋。星期三政治學習完事后的時間只能下兩盤,我從不讓棋。偶爾何老師問我“勝負処”時,我會點評上幾句。當年大家也是大天沒得聊。公共的大天是文史哲,琴棋書畫或者收藏。學物理的搞物理靠教物理混口飯吃,有什麽好聊?

老楊問我會不會下圍棋,我說會走,於是我倆就下開了圍棋。第一次大約走了三十步,我就認輸了。因爲我下圍棋只會礣城墻。老楊開始建議了:咱倆下兩棋吧,互相學習。你讓我車馬炮咱倆下象棋;我讓你九子下圍棋。贏三盤漲一級棋份。我說,好啊。

説實話,下中國象棋讓人“車馬炮”是件非常難的事情;而下圍棋讓人九個子也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前兩三個星期(就是星期三的下午),我倆都是平局。一人贏一棋。爲了加强競爭,老楊提出輸家請飯。我同意了。老楊先取得了突破,象棋變化少。沒話說,請人吃飯。老楊跟聶衛平的弟弟是哥們,也是參加橋牌比賽的搭檔。

圍棋太好玩了。變化多端,手段靈活,輾轉騰挪,死去活來。太適合快結婚而女朋友不在跟前的猛男玩了。周末寫情書說“有情若是久長時”,周三跟人你一下我一下地下圍棋。我買的第一本圍棋書是台灣人林海峰(他是吳清源的弟子)的《筋與型》。一到周末不上課的一天,我就“毛主席的書呀,我最愛讀,千遍那個萬遍A下功夫”。很快我和老楊的雙棋大戰又平衡了。兩年時間,我下象棋還能讓他一個車,下圍棋他也只能讓我四個子。兩個人的棋份都提高了。

一九八五年以後,我打算出國了,必須努力學英語,準備靠托福,奶奶熊,心裏罵當局,鳥蛋政府總是讓人無奈。街面上到處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圍棋入了道(會上幾十個定式,會上一些手筋)以後,我就再也不下中國象棋了。人往高處走,棋撿好玩的玩。人生就一回。(待續)

 

心之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花似鹿葱' 的评论 : 那是草根可以走到上層最好時機。不過潛伏也不容易。問好花似。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沙发!你要到了总参三部,今天就可能是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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