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阅读禾儿的博文:“那些年追求过我们的男生”,文笔幽默生动,代入感超强,读着读着不由得想起那些年发生在77级同学中间的“情事”。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只有我们这一届是在冬天高考、春天入学的。1978年3月入学的第一天,校长就在开学典礼上公开宣布一条禁令,规定学生不能在在读期间谈恋爱。大家听着面红耳热,许多人不由得低下头去。说起来好笑,我们这一届,年龄最大的同学30来岁(文革期间高66届的,他们基本上都结婚生子了),年龄最小的20来岁(文革期间高中75、76的毕业生)。我当时21岁,是我们班算倒数第三的那位。我记得当时一位年近三十的老大姐瞅着我感慨,啊,21岁,你这是人生最美好的年龄。
20至30正是人生的妙龄时光,每一个人几乎都怀有“月满西楼,人约黄昏后”的罗曼蒂克憧憬,怎能虚度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大好时光,然而校方居然名正言顺地禁止大学生谈恋爱,这个放在今天着实不可思议,而在极左的文革刚刚落下帷幕的1978,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若干年后,直到2005年9月1日起,中国大学生可以结婚了。2005年3月,教育部公布了新版《普通高校学生管理规定》,取消了大学生结婚需经学校同意的旧规定。新规定于同年9月1日生效,意味着大学生只要符合国家相关法律规定,即可登记结婚。此外,根据2005年的《民法典》规定,结婚双方只需满足法定年龄规定(男性不得早于22周岁,女性不得早于20岁),不再需要学校出具证明。
前后一对比,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啊。
我们入学的第一学期,同学之间处于磨合时期,男女生之间相处更是谨小慎微。班里就像“静静的顿河”,表面肃穆宁静,实则不少人心里打着小九九,小心脏就像海里不甘寂寞的鲸鱼,扑腾着跃跃欲试。第二学期刚开始,校园里就出现成双成对的男女身影,有的一道去图书馆相伴阅读,有的坐在树荫下貌似讨论学习问题,还有的去桃花山溜达……慢慢的有人无视王法顶着风头上,开始公开拍拖,校方只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性就像一根细而韧性的钢丝,越是踩压,越是弹得起劲。
外语系有一朵瘸腿的金花,生得丰满端庄,浓眉秀目,一张红扑扑的苹果娃娃脸,煞是惹人怜爱。此花儿走起路来两条油黑的大辫子跟着大幅度起伏的身体在风中摆动,于是招来不少回头率,目击者忍不住仔细多看她几眼。这朵不幸的花儿很快有幸地遇上了一位长得很酷的护花使者。两人开了校园恋爱的先河,大大方方一起散步聊天,成为校园一道独特抢眼的风景。有好事者给这朵花儿取了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绰号:Comrade Que( 瘸)。那时文革遗风犹存,人们习惯彼此之间称呼“同志”。这个绰号显然有故意贬损花儿的意思。好事者们严密关注这对情侣的动态,一些不知真伪的故事在校园不胫而走。我记得某个故事中有这样一个情节:话说那对情侣有一次在花园散步,护花使者指着草丛中的一朵美丽的小花说,I love this flower. 他心爱的花儿接道:But,she is a incomplete flower .护花使者热切回应:That's why I love her so much……
我们班33个人,只有9朵金花。虽然高校的文科女比起工科女要多一些,但依然比不过班里的男生人数。到最后,我班有三朵金花到底没有流进外人田,嫁给了本班男生。接下来,我要讲的不是这三对伴侣的情事,而是另一对未成眷属的情侣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敏是一个专为读书而生的女人,她有几大特点,一是具有超凡的记忆力,可以将整本书装进脑袋,而且倒背如流,这个先决条件,很快让她成为班里的学习尖子;二是篮球打得好,身高1.70的敏在进校前是西南某县篮球队的主力;三是拥有一手好书法,在她又细又长的指尖下,行云流水般的硬笔行书隽秀洒脱,让人心生佩服。我的书法受她的影响很大,在此以前我的字完全没有形,看了敏的字后,顿时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子曰,知耻近乎勇。于是我开始悄悄模仿她的书法,并利用假期临摹柳公权的笔法,终于揭掉了书法太烂的帽子。为此,我至今对敏心存感激。
如前所述,敏是一个有才多艺的女子,但有人认为她是一个读死书的人,说她思想缺乏创意,此外,令人(包括她自己)遗憾的是她的外貌不尽人意。九朵金花中有一个没心没肺的刀子嘴,背地里重复发表感言道,唉,她也长得太丑了点。我听见后没有吱声,心里蛮同情的敏。不管怎样,每个人的长相是爹妈生就的,这不是人家情愿的,对此过于毒舌也未免太刻薄。
就是这样一位有才艺、无创意、长相欠佳的女子,偏偏爱上了我们班的一个比她小两岁,相貌出众的俊。大家普遍认为,俊贪图的是每次期末考试前夕可以不劳而获地从敏那里得到的好处。她将整理的复习思考题一本本地奉送给他,当然除此以外,平时里还也免不了嘘寒问暖,呵护有加。在众人眼里她给予他更多的貌似母爱,有人颇费心思地分析道,俊很可能具有俄狄浦斯情结。此外,很多人为俊鸣不平,不仅认为他们长相不般配,更多的是觉得他倆的家庭背景悬殊太大。敏是郊县贫穷落后的农家女,而俊属于官二代,即市级领导干部的后生。也有超脱者认为俊智商平平,绣花枕头一个,除了外貌不错以外,其它没有什么可取云云。如此而来,一时间敏俊恋成为当时系里的“今日头条”,炒得满城风雨。
一个星期天的傍晚,从城里开往学校的挤得水泄不通的公共汽车上,敏在后门处听见前面有一个外班的男生在高谈阔论,指名道姓地评价她和俊的交往,不外乎就是那两点,什么长相配不上、家庭条件也配不上啦,说敏鬼迷心窍没有自知之明,又说她不知道给俊灌了什么迷魂汤,俊这个人傻不拉唧的简直就是一个二百五……敏听着肺都气炸了,恨不得踩在乘客们的肩膀上,飞将过去掴那个长舌男几个大耳光。她义愤填膺地挤下车后准备给他点颜色看,但见一大群男生拥着长舌男扬长而去,让她无法下手。回校后,气得头脑发晕的敏提着热水瓶去开水房打开水,不料冤家路窄,狭路相逢,长得高大健硕的敏把长舌男堵在开水房门口,指着他的鼻子训斥了一番,末了留下这样的话:“人家俊就是要爱我,你管得着吗?是俊爱我,又不是要你来爱我,你操的是哪门子心,先把自己的烫稀饭吹冷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