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第三十四章

本博主史言,老而疏狂,建博客,吐胸中快垒,发大块文章。瞩望前尘,再现不堪回首的暮年图景,告诉世人,历史不应忘记,更不应抹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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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玥从二红庙回来,和周波两人天明到天黑,时时为在港城大学读研究生的慧慧担着心,这些日子,这孩子一直跟着同学瞎呼隆,六月初,闹到顶点了,风云突变,两人寻思这帮头脑发热,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打这要彻底消停了,慧慧很快就该来家了,可是没想到,二十多天过去了,慧慧不但没回来,还联系不上了。张广坪陪着广玥和妹夫周波先上港城,又到慧慧去过的大都市,旮旮旯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到底也没找着。

广玥和周波回来后,学校和教育局的领导找他们谈了话,要求他们端正立场,抱正确态度,对周慧慧失踪的事不得声张,更不能跟组织添乱,否则后果自负。周波病了,气得打哆嗦,想跟他们翻脸,被广玥制止住了,广玥明面上唯唯称“是”,心里觉得比起慧慧失踪,这些人无论说啥,都无关紧要了,所以懒得跟他们争讲。领导走了,周波说:“我们的孩子没了,他们一句同情安慰的话没有,还说这些混账话,太不是东西了。”广玥淡然地说:“你说这话,就像不在我们中国,你不想想,这种形势,慧慧这种情况,你还指望他们怎么着?他们不审查我们就够好的了。”这天后半夜,周波肚子疼的厉害,广玥去喊广培,广培和沈迎莲两人都来了,广培和广玥一起用地排车拉着周波去了医院。住院第三天,周波的病确诊了,乙型肝炎,病情挺严重,医生说,病者是乙肝病毒携带者,病人的近亲属应该有乙肝患者,因为这病不少是近亲传染的。周波说,他母亲死于肝病。医生说,这就找到原因了。又说这病传染性很强,建议亲人都做检查。广玥说,我查不查无所谓了,得让慧慧爷爷来检查,周波说:“你怎么无所谓?别说这种话。慧慧的事还瞒着她爷爷,他来医院,一看咱两人这状况,就怕瞒不住了。”广玥说:“还是继续瞒,能瞒到哪天算哪天。”广玥找人捎信让慧慧爷爷来医院,慧慧爷爷淌着泪说,怎么让俺儿得这病,哪如放我身上?广玥和慧慧爷爷做了检查,都没事儿。慧慧爷爷问:“听广播,学生闹出大事了,慧慧没事儿吧?”广玥说:“俺两人上学校去看她了,挺好的,没事儿。”老头子说:“没事儿就好,反正快放暑假了,很快就见着了。”老头子回黄坡了。周波说:“听见了吗?到了暑假,老爷子见不着慧慧,不就瞒不住了?”广玥说:“那就再编个别的理由,哄一时是一时。”

周波出院回家十几天后,学校放暑假了,方原从大学回来了,进家门,放下行李包,就要去周叔家,广培拦住他,妈妈说:“你先不慌,我们跟你说了慧慧的事,你再去。”方原看看爸妈,见他们面色难看,害了怕,急问:“怎么了,慧慧出事了,被清查着了?闹得厉害的时候,她给我来过信,那以后,我又给她去信,她没回。后来学校里搞清查,就没再联系。她一个女生,又不是头头,不会有事的呀。”广培说:“原原,你先坐下,听我们慢慢说。”方原不情愿地坐下,说:“你们快说,我急坏了。”妈妈说:“孩子,你慧慧妹妹失踪了。”方原站起来,脸煞白,急问:“妈妈,你说什么?慧慧妹妹不见了?怎么会?不可能!”广培说:“我们也觉着不可能,可是,慧慧确实找不到了。你周叔和玥姑,你广坪大爷一起去找了不少天,没找着,只好回来了。”方原急咧咧地说:“怎么,找不着,就不找了,放弃了吗?不,绝不,我上周叔家去说说,马上再去找,我带他们去,学生活动过的地方,我清楚,一定能找着。”广培说:“原原,你跟慧慧的感情,我们知道,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可是,刚才说了,他们跑了不少天,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的形势,再到处找,就是问题了,也不允许你胡乱找了,再说,找也找不到了。事情已经这样,只能面对现实了。你是个在校学生,再到处乱跑,那是大毛病了。”方原头一捕楞,说:“我不在乎,豁上犯错误,开除,我也得去找慧慧。”沈迎莲哭了,说:“孩子,你怎么这么犟呢?你玥姑,你周叔不比你还急,你周叔急病了,长了肝炎,在家养病。要是能找着,我都愿意去找,挨整也不怕,问题是找不着了啊。”方原头耷拉下来,嘤嘤哭了,过一会儿,起来,擦擦泪,说:“我去看周叔和玥姑。”

广培跟广玥都住学校宿舍,前后排,方原来到广玥家,广玥正伺候周波吃中药,周波咽下最后一口药汤子,说,咱摊的这事,什么药也治不了我的病。你跑医院,回来还要熬药,伺候我吃药,趁早别麻烦了。广玥说:“你别这样说,也不能这样想。”方原敲了门,进屋来,听了周叔和玥姑的话,眼泪流出来,咽声喊:“玥姑周叔,我回来了。俺慧慧妹妹……”周波坐起来,喘着粗气,说:“你慧慧妹……”方原来周波床前,广玥说:“你爸妈给你说了吧,你慧慧妹妹失踪了。”方原说:“说了……怎么办?没了就没了,没了就算完了?不找他们要个说法吗?”广玥说:“还能怎么样?你也是学生,是亲历者,这样的形势,找谁要说法?谁会给说法?只能认命了。大概是我或你周叔上辈子的‘业’,现在来‘报’吧。”方原说:“玥姑,别这样说,你们是世上最好的人,怎么会受这样的‘报应’?”广玥说:“孩子,你不明白,姑不是随便说,内中有道理。”方原说:“我不信。”广玥苦笑笑,说:“不信就算了。”方原问:“周叔什么病?好治吗?”周波说:“周叔得的是乙型肝炎,不好的病。你慧慧妹妹出了这事,周叔受不了,垮掉了,没几天活头了。等你寒假来家,怕是就见不到周叔了。”广玥说:“你怎么这样?跟孩子说什么话?”周波说:“原原不是外人,心里有话,冲口而出了。”方原哭了,说:“周叔,你别这样说,你得好好治病,好好活着,俺慧慧妹妹没了,我就是你们的孩子。”

第二天,周家老爷子来了,还没进屋,就喊:“慧慧,爷爷来了,怎么放了假,不赶紧去看爷爷?”广玥低声跟周波说:“爹来了,就照咱编的话说,别露馅。”说完,忙开屋门,说:“爹来了,正要去跟你说。慧慧是研究生,得做课题,写论文,导师带着去考察了。”老爷子坐下,失望地说:“你看这事,刚闹腾完,家里不挂着她?我想孩子,你们给她写信,让她请假回来一趟。”广玥说:“他们不是去一个地方,信也不好寄,好,我给她学校去封信,看能给转不。”周波在一旁,强忍着眼泪,好歹没露破绽。广玥伺候老爷子吃了晌午饭,送他回黄坡了,周波说:“这得瞒到什么时候。”广玥说:“还是那话,多瞒一时是一时。”

暑假里,方原大部分时间都在玥姑家,拉着周叔上医院,给周叔拿药,熬药,伺候他吃药,帮玥姑买粮买菜,还用不少时间,帮着玥姑整理慧慧的遗物。这天,趁周叔吃完药睡着了,两人一边整理,玥姑一边给方原说些慧慧从小到大的事情。

广玥说,原原,玥姑知道你从小很苦,你慧慧妹妹也苦得很,生活困难不说,受的惊吓,小小孩子,精神上受的伤害,不能提。六八年,村里清队,村革委来的人凶神一样,闯进家,抓了慧慧爷爷就走,慧慧爷爷被拽得鼓轮八跌,慧慧才四岁,正在院里拾石头子儿玩,吓坏了,一下栽到地上,哭得背过气儿去,那以后,常常睡着梦着哭醒了。七一年夏天,一个晚上,我和你周叔在村里开会,突然有人喊“把‘五一六’分子周波揪上台来”,我正怀着孕,受刺激,在会场上流产了,慧慧就在我跟前,看着我小板凳下头都是血,看着婶子大娘扶着我离开会场,慧慧吓得哇哇哭。几天后。你周叔关了学习班,不让家属看。慧慧想爸爸,竟一个人偷偷跑三里路,从黄坡去了县城,又钻挤着找到学习班,去看你周叔,见到你周叔,哭得说不出话,你周叔听她说是一个人来的,急坏了,央告人把慧慧送回黄坡,我跟她爷爷在家找她找疯了,差点没急死。后来,“四人帮”倒了,你周叔又被清查,慧慧刚上初一,在学校听人说了,又一个人去看爸爸,回家哭着问,怎么打倒“四人帮”了,那些人还整俺爸爸?慧慧很小就知道,爷爷,爸妈,还有姥娘家都是社员,又听说姥娘家一家人多年来,受那些苦,挨那些欺负,姥娘死,姥爷死,她又心疼又害怕。可怜慧慧幼小的心灵蒙上了沉重的阴影,觉得人世间怎么那么多不公不义的事,怎么那些人这么爱整人?进入八十年代,慧慧一天天大了,我和你周叔又当老师了,社会氛围变了,自由了,人敢说话了,慧慧变开朗了。那时候,思想解放,出现一些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大家都如饥似渴地争着看,往往我和你周叔拿家来的新小说,我们还没看呢,慧慧就看完了,什么《伤痕》、《班主任》、《天云山传奇》、《灵与肉》……多了,慧慧边看边流泪,有时说:“那个可诅咒的年代!”原先在黄坡时,我们给她说,一定要好好读书,因为我们是农村户口,考不上学,就只能在农村,国家招工也只要非农业户口的,她不明白,反复问,为什么?农村人低人一等吗?再后来,我们转成了非农业户口,她上中学了,班里的女同学几乎全是农村的,年龄大,功课吃力,思想压力大,晚上开夜车,早晨老早起,拼命学,说,考不出去就苦死了。慧慧为这些农村孩子抱不平,说,农村人为什么受歧视?这公平吗?她同情这些孩子,尽可能帮她们,常领一大帮孩子来家玩,有个女孩儿,成绩下降,灰心了,想放弃,慧慧鼓励她振作起来,那女孩儿信她的话,后来考出去了,大学毕业,分外省去了,还来找她,跟我说,要不是慧慧帮她,她就垮了。八八年,社会上物价飞涨,抢购成风,慧慧听人说不少“官倒”的事,有的还是大人物的公子办公司,巧取豪夺,慧慧很气愤,说,他们不是人民公仆吗,怎么说一套做一套?那年的蛇口之争,她对那三位教育家左的腔调很反感,说,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东西哄骗青年?那位曲教授说打右派是娘打错了孩子,太虚伪了,广培舅舅是受害者,差点死了,他赞成曲啸的观点吗?原原哥他爸方伯伯命都没了,世上有哪个当娘的会逼死自己的孩子?今年春天胡耀邦逝世,她痛苦万分,来的信,信纸都被泪水打湿了,五一节,她从学校来家,张口闭口离不开胡耀邦,说,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整他?年纪不算大,怎么就死了?她流着眼泪给我们念邵燕祥悼念胡耀邦的诗。她回学校,我跟你周叔上车站送她,再三嘱咐她要当心,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她说,我不小了,知道是非,善恶,步步都会走在正确的路上,你们就放心吧。她临上车,突然伏在我胸前,让我抱,又拥抱了你周叔,过去,从没这样过,我当时心里就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藏在心里,她上了车,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眼泪顺着玻璃往下淌,那是她留给我们的最后的,定了格的印记……方原找到了慧慧的日记,翻到最后一篇,边看边念出了声:“我要和大家一起,奔向一个更加光明的世界,在那里,充满了公平和正义,没有人受歧视,人人有说话的自由,不会因为说真话而受罚……”玥姑嘤嘤地哭了,说:“原原,你慧慧姐所向往的光明,她没见到,就走了,可是她把我和你周叔撇在永无尽头的黑暗里了。”方原说:“玥姑,慧慧妹妹和我们这些人是睁开了眼睛的一代,我们的抗争和奋斗已经铭刻在历史上,永远不会磨灭。慧慧妹妹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她为理想的目标奋斗、呐喊过了,她像天上一颗流星,闪着光,划过了天空,历史会永远记着她。你和俺周叔要坚强地朝前走,慧慧姐不在了,还有我。”

隔了几天,周家老爷子来学校,见儿子躺在床上,脸像黄表纸,心疼,恨不能朝墙上碰头,看看在一旁默默忙活的儿媳,强忍着,问吃啥药,大夫咋说,又问慧慧暑假能回来不?广玥说,慧慧课业重,怕是得到过年回来了。老头子很失望,轻轻摇摇头,也不肯吃饭,说,今天是大集,他去集上转转,就回家。老爷子想买点胡萝卜种子,他听说胡罗卜有营养,想在自己责任田里种胡罗卜让儿子和媳妇吃。刚到集口,遇着一个家在县城的熟人,招呼他:“周老哥,你还好啊?”周老爷子说:“凑乎事儿。”老汉说:“这些日子,我跟人说,周家那么好个闺女说没就没了,不要老爷子的命了?”周老爷子听了这话,像头上响一声霹雳,心立马狂跳起来,嘴唇哆嗦着,急问:“你说俺家慧慧没了?俺儿和媳妇说她跟着导师去有事了啊。”那老汉慌神了,嘴咕嘟不出话来,嘟念道:“我……我糊涂了……没的事……”这时站旁边的一个汉子说:“周大爷,你还不知道?你孙女慧慧失踪了。”周老爷子一下跌坐在地上,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嘴里不断念叨:“慧慧失踪了,慧慧失踪了……”熟人老汉急得跺脚,怨自己多嘴了。旁边那汉子说:“这事也瞒不住,日子多了,总会知道的,你好好劝劝他吧。”熟人老汉蹲下,让老爷子吸烟,安慰周老爷子,老爷子擦擦眼泪,说,老弟,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不要紧。你走吧,我坐一霎,上中学找儿子和媳妇去。熟人老汉走了,老爷子又坐一会儿,站起来,离开集场子,一摇一晃地走了。他心想,不去中学了,去干什么呢?去埋怨他俩?他们够苦的了,儿子的病分明是让孩子疼的,儿子得病以后,他找村里先生的医书看了,儿子长的这乙肝,有什么“三部曲”,先发病,再肝硬化,最后肝癌,就“交代”了。他知道儿子活不长了,刚又知道宝贝孙女没了,自己再活着,除了心里苦,没点意思了,孙女没了,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儿子死自己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一了百了,算了。就在这天夜里,周家老爷子在村外小树林里上了吊。

周老爷子突然自杀身亡,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周波知道后,当时就昏厥过去,上医院打了针,广玥让广培找排车拉着他,一起来黄坡发丧,亲戚们都来了,除了嚎哭,没人说一句话。丧事完了之后,周波的病发展得更快了,不到旧历新年,周波就死了。

从周家老爷子去世,到周波死,广玥除了有紧急情况,请别的老师代几节课,一直坚持上班,人像麻木了一样,照常吃饭,休息。发送完周波,她在里间屋墙上挂一张周波的像,跟人说:“他好了,脱离苦海了。我不孤单,天天守着他,晚上,我看完佛经,临睡,跟他说说话。”广培和沈迎莲跟她说:“俺俩有两个儿子,我们只要一个,原原就是你的儿子。”广坪和如兰说,小河俩孩子,尽你挑,给你一个。广玥总是淡淡一笑,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谁的孩子我也不要,我和周波有这些事,是业报,我想得开。”大家只好由她。广培暗暗跟广坪说:“广玥现在学佛入迷了,精神世界取得了另一种平衡,别人理解不了。”广坪说:“你说她怎么就信了佛呢?”广培说:“她跟我说过,她结婚后,在周家老爷子旧书里,见到一本佛经,看一阵,觉得有意思,就搁起来了。文革中,她受惊吓,流了产,心里难受,黑夜里偷偷看。改革开放后,她在一个信佛的女同学那里拿来不少佛教书,看了很多,一边看,一边联想她自己,家人,周围的人,数不清的苦,而且所有这些苦,无论受苦的,还是让人受苦的,都没得着好,可说没任何意义,最后是个空。佛教讲的就是苦啊,空啊一套,她就更信了。你不看,慧慧没,周波死,她都不是特别痛苦,她信佛的话,不那么在意,看得淡了,想得开了,这样倒好。”广坪深深长出口气,说:“好还是不好,我看不透。我看她这样,心里更难受。”广玳在旁边一边听,一边淌眼泪,说:“俺这个妹妹,名叫苦子,是忒苦了。俺姊妹仨,胜子淹死了,我苦一辈子,苦子凭着那么好学问,比我还苦,这都是命啊。”广坪说:“姐,你还算不孬,秀丽混得不赖,常福两口子在林城当干部,你给他们看孩子,算熬出来了。”广玳叹声气,说:“秀丽是挣俩钱了,可是孩子不省心,小丽小子没了,到这找不着,娜娜也不省事儿。林城,我也不想在那里。”广坪问:“怎么?儿媳妇不好招应?”广玳苦笑笑,说:“还凑付。”

又过了年把,广玥一前一后给周家老爷子,周波过了忌日。暑假里,一个人悄悄上河湾,给爷爷奶奶,爹娘和胜子上了坟,又坐客车去了林城,上常福家看带姐。常福和媳妇都去上班了,常福的大孩子(是个女孩儿,叫美美)上托儿所了,二的(小子,叫帅帅)也快两岁了。广玥问:“计划生育那么厉害,怎么他们还能要两个孩子?”广玳小声说:“孩子姥爷找大夫开的证明,说妮子有啥病,计生委批准生的二胎,别的事咱不说,就这事,姐高兴,老郑家有后了。”广玥说:“是该高兴。看来权真是好东西。”广玥见姐姐穿的倒板正,但是挺瘦,愁眉苦脸的,广玥问她,怎么,是太累,还是不舒心。带姐说,没事儿,广玥没再多问,说要去找一个同学,就匆匆离开了。广玥往长途车站走,一路暗暗落泪,她看出姐姐在儿子家,并不舒心。广玥回到学校,把家里的东西,都整理好,写张纸条,说:“我走了,去一个清净地方了。怕你们留我,不辞而别,对不起了。不要找我。抽屉里的钱,没多少,广坪哥和嫂子拿走,想着拿一点给五妮哥那边。屋里的东西,广坪嫂子,广培嫂子各取所需,留个念想,剩下的烧掉。慧慧的东西全给原原。”

广坪和如兰,广培和沈迎莲,都急得要命,到处打听,四处找,多少天后,听说广玥在三十里外山里一个新建的佛寺,当尼姑了。他们找到那佛寺,要求见广玥,佛寺的女主持,出来跟他们说:“世间没有张广玥了,她现在是清一法师。刚才跟她说了,她不见你们。”广坪哀告道:“我是广玥的亲哥哥,这几个也都是他的亲人,俺不拽她回家。求你让俺见她一面,跟她说几句话就走。”女主持进去了,不一霎儿,回来说:“她不肯见你们,我让她在里边一个廊道走动,你们在外边窗口那里,看看她吧。看过了,你们就可以走了。她尘世的苦受完了,在这里过的很好,你们尽可放心。”广坪他们按一个尼姑的指点,去一个窗口,站那里朝屋里看,很快就看到一个光头,身穿尼姑衣裳的人从廊道那头走来,到跟前了,是广玥!几个人在外边喊她,里边的广玥不知道听没听见,并不回应,但朝窗口转一下身,眼角噙着泪,看看他们,弯腰鞠个躬,随即转身,快步走了,再没回头。那主持又来,跟他们说:“好了,你们刚刚见到她了,这是你们见她的最后一面,以后她不会再跟你们见面了。她尘缘已尽,再不涉世俗之事。你们请回吧。”

几个人只好走了,回家的路上,广坪和广培不说一句话,如兰几乎哭了一路,沈迎莲一边劝如兰,自己也忍不住落泪。路上,广坪说,带姐还在常福那里,广玥出家这事,先不跟她说,怕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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