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给邓安达打过电话之后,也觉得洛雪很可怜,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这里,要亲人没亲人,要资源没资源,要财力没财力的,真难。也许,遇到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吧?谷雨没多想,拨通了洛雪的电话。
“嗨,你还好吗?在海底?”谷雨说,想到了他们以前一起开玩笑,说“鱼哭了,因为海底压力大”。
洛雪短促地笑了一声,说:“肯定在海底,还翻了肚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漂上来。对了,是不是死翘翘了就漂到海面了?终于没压力了?”
“哎,不要瞎说八道。你别急,邓先生不会看着不管的。他如果打官司赢了,也就是你赢了。惩罚那些过分的家伙,还你们清白。”谷雨安慰道。
“谢谢你!咱们同事一场,时间其实不长,难得你惦记我。Rain,祝你前途无量,嗯......找到一个好女友。很开心认识你,真的!”洛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伤感,可是很真诚。
谷雨笑着说:“谢谢!你也一样,早日嫁人哈!”
那边洛雪挂了谷雨的电话,正好看见立初霜的电话打了进来。
“立总。”洛雪小声说。
“小雪,我今天去沙加缅度参加州政府的活动。你听好了,你在天津家人的事情,我朋友说会帮忙摆平的。今天你应该会接到你父亲的电话。我说话算数。”立初霜说。
洛雪惊讶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立总这效率也太高了吧?这种运筹帷幄的能力,让她有点害怕。
“我也和邓安达通了电话,把他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立初霜提到“邓安达”三个字,让洛雪心里一紧。她仿佛看见立初霜轻蔑地笑了,说:“你的事情也会一起解决的。好啦,别一团死气。”
“谢谢立总!”
“不过,我总觉得邓安达不会把你留在身边太久。除非......你,成为他的.......自己人。”立初霜说得很慢,留给洛雪思考的余地。
洛雪思考了,可还是觉得自己没余地了。
“小雪,唉,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和Mary通了电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个女人啊......她太焦虑了。不但帮不了丈夫,还不断拖后腿。她早晚回毁了邓安达的前途的。”立初霜的叹息一声声扎在洛雪心上。“你知道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Mary干什么了?她跑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洛雪终于挤出来两个字:“真的?”
立初霜急切地说:“当然。他们分居了。Mary说自己受不了啦。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感情有问题的。一直营造幸福婚姻的形象,就是为了竞选呗。邓安达在这场婚姻中活得很累很痛苦。而且,Mary是个白人。你知道的,平时客客气气,一旦有矛盾,她就会和自己的白人家庭在背后嘀嘀咕咕,说‘那些中国人’怎样怎样......我不用想都能体会到,邓安达太难了。”
洛雪觉得手机贴在脸上,开始发烫,自己另一只手拼命攥着大拇指,都开始疼了。她心里很难过,却说不出话来。
“唉,要我说,就是命啊。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邓安达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很开心。他说自己这几天头疼得厉害......”立初霜故意停顿了一下。
洛雪马上接话:“要不,我去送安神茶给他?立总你家里还有吗?我可以去取。”
“唉,没有了。而且邓安达今天也在沙加缅度开会,晚上还有活动呢。”
洛雪开始心疼,她好像可以看见邓安达头疼发作时紧紧皱起来的眉头和苍白的嘴唇、咬紧的牙关。“那怎么办?”洛雪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办法啊。不过,小雪,你也要把握机会。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应该在他身边。”立初霜的话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既成事实”的安定。
“我?”洛雪的心脏开始狂跳。
“你呀,被这么点小事吓坏啦?我真的是希望帮你。这样吧,你开车过来沙加缅度,也许,晚上可以和邓安达好好聊一聊。他需要有知心人开导和安慰,也许比什么药都管用。”
洛雪开始出汗。无论以前多么期待和邓安达独处,可是她从来不敢想取代他身边人的角色。“立总,我......我没听明白。”
“邓安达会下榻我在沙加缅度地区投资的酒店。他计划明天开车上山去度假屋找老婆孩子。可能他想挽救婚姻吧。其实他傻啊?这种婚姻有什么可挽救的?”立初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过来吧。先别露面。等我的消息。”
“立总?”
“你呀,老家一堆事,在这边也乱糟糟,有了机会又不争取,我都替你急了。小雪,勇敢点。争取自己的幸福不丢人。而且,你是在拯救邓安达。他是个干大事的人,需要一个好拍档。好吧,先这样,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不在就算了。记住,晚上八点之前你要到沙加缅度。”立初霜接着告诉她自己的安排,然后挂了电话。
洛雪拿着手机的手垂了下去,手机无声地滑落,跌在地毯上。
去吧?
去吧。
去吧!
洛雪的脑子里左右争论的都是一样的决定。她咬了咬牙,深呼吸,开始在衣橱里翻找合适的衣服。没过一会儿,她就颓然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邓安达面前呢?色诱吗?她是干不出来的。
可是,到底想不想邓安达对自己另眼相看呢?以一个成熟男人看待一个成熟女人的眼光?洛雪想到这些,不由得面红耳赤。她心里有一个极小的声音开始呐喊:想!为什么不?
可是自己不是个成熟女人啊。还从来没认真谈过恋爱呢......邓安达这样的人,会喜欢自己这么青涩的小姑娘吗?不会,他一定看不上自己。尤其以他的年龄和阅历......
不行,洛雪跳起来,抓起背包,随意塞进去化妆包和内衣,换好一身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准备出门。她要去买衣服,买一身性感成熟的衣服。然后,奔赴她的最后一搏之地。
邓安达在周日晚上和Mary通了电话,告诉她自己起诉小报记者的进展,也和两个孩子说了几句话。Mary和孩子们听起来都很客气,让邓安达心里酸楚。他最后鼓起勇气说:“明天我去沙加缅度开会,留宿一晚,周二来看你们......好吗?”
等着Mary说“好”的那一秒钟,似乎很漫长,邓安达像是等着宣判的罪犯一样,心脏漏跳了几拍。
“那......好吧。不过,我真的觉得咱们俩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坏事情。Adam,你也冷静一点。”Mary最终低声说。
“那好,周二见。”
“周四就是圣诞节了。你住到周五,可以吗?孩子们......会很开心。然后,我们会去南加州,去我姨妈家里,在迪士尼附近。新年以后回来。1月8号你的就职典礼,我们全家都会去的。”
Mary的话让邓安达差点湿了眼眶,他默默点头,道:“谢谢!对不起,你给孩子们准备什么礼物啦?我打算再去买一点,不想和你的买重了。哦,还有你爸妈的。”
“我等下发个单子给你吧。再见。”Mary挂了电话。
邓安达握着手机,低下头。唉,这么多年,都是Mary张罗各种节日-----美国的、中国的,还有爱尔兰人的。他自己从来不需要操心准备派对食物,准备礼物卡片之类的事情。对了,还有大家的生日......
自己这么拼命,到底为了什么?理想?情怀?自我成就感?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那么,值得吗?也许,像叶叔时常敲打他的那样:要功名,也要钱财;要驰骋一方,也要把家照顾好。邓安达觉得自己明年开始,需要好好调整一下。这么长久下去,家庭就松散了。而自己很可能是第一个被甩出去的人。
Mary很快发过来礼物清单,邓安达计划周一上午就去买东西。中午赶去沙加缅度开会,应该来得及。对了,要记得买包装纸。每年都是Mary包,自己从来不插手。邓安达想到这儿,提醒自己:要给Mary买一个特别的礼物,那个不在礼物清单上的东西。
周一一大早,邓安达就爬了起来,准备好上山滑雪的东西,然后直奔购物中心,“照单抓药”,买好了给大家的礼物。然后他在一家高档百货公司看上了一件晚礼服-----黑色天鹅绒长礼服,从前面看,款式简洁,曲线流畅;后面则是大露背,有一个镶着碎钻的大蝴蝶结连接两边布料。
Mary穿上一定很美。邓安达毫不犹豫把它买了下来。
他在这边刷卡,那边的Mary看见了消费信息,就发短信给他:别瞎买东西。
邓安达看着那几个字,感慨万千:自己这一路走来,大家都说是成功的。可惜他并没有给家庭带来富足。要不是这栋房子是Mary父母给他们住,他们应该是必须租房子的。唉,自己这样,算得上人们口里的“优秀”吗?
邓安达买好东西,随便吃了一片pizza,就上路去沙加缅度开会。今天他要集中精力争取几家可能入住旧金山金融中心的高科技公司。还有几个大型开发商,也要见个面。明年春天,希望看见过去两年建立的关系能开始兑现投资旧金山的承诺。资金到位,工地开工,公司入驻,地铁开新线......那么整个局面就会被盘活了。想到这些,邓安达有一种满血复活的感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洛雪挑了一件黑色真丝长裙,前面虽然是深V开口,但是有一层半透明的纱,穿上以后感觉还不是那么尴尬,后面的设计是个大露背,有两条长长的黑色丝带如同鞋带一样连接两片布料,多余的丝带可以在腰间打个结。丝带顶端缀着碎钻小球,随着身体的转动,摇曳生辉。裙子很合身,完美衬托出她青春姣好的身材。洛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你从来没有这么美过。
她又去买了一支深玫瑰色的口红,丢进了化妆箱里,然后立刻驱车上了高速公路,直奔沙加缅度,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停下车,化好妆,等待立初霜的召唤。
快到晚饭的时候,父亲果真打来电话,说儿子的事情有眉目了。
“小雪,你真行。爸爸以你为荣!”父亲的自豪让洛雪五味杂陈。
“爸爸,家里钱够吗?”洛雪问。
“够够。就是你哥,出来以后也得找个工作啊。你看看,你那些硬关系,有没有可以给他介绍一个的?”
“我到时候去问问。你自己注意身体。我还有事,挂了。”
父亲今天以自己为荣了?还不是救了他的宝贝儿子?可是,他真的是以自己为荣了呀。洛雪想着就鼻子发酸------迟到了那么多年的一句话,终于也被说出来了。妈妈已经不在人世,只有爸爸是最亲的人了......
她害怕泪水会花了眼妆,赶紧仰面朝天,靠在汽车座椅上。外面的天色开始黑了,这一刻,她特别渴望去看星星。也许,终于有可能和邓安达一起看星星了?
“到了没有?”立初霜发来短信。
洛雪坐直身体,立刻回复:到了。
邓安达下午参加会议,在州政府碰见很多熟人。在这个圈子里,有可能因为利益和政见树敌,却几乎没人会因为绯闻看不起彼此。大家心知肚明------那些绯闻有时候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成功男人在外边有个红颜知己,在任何国度,任何种族,任何文化里面,都成了大家可以忽略不计的私德问题;如果不是真的,就更没人在意了,走到一定的地位,哪个搞政治的人没被污蔑过、算计过呢?
所以,在后面的宴会时段,好几个与邓安达熟识的政客,包括刚刚成功连任南旧金山市长的Fred,都拿邓安达开玩笑。
“嘿,老弟。别哭丧着脸。多大的事儿啊。我那时候也被人搞过,可惜,他们搞出来的一个出轨对象太丑啦!还是你厉害,有个年轻漂亮的。”一个大胡子议员过来拍着邓安达的肩膀说笑。
Fred接过话来说:“照片拍得那么模糊,你还看出来年轻漂亮啦?”
“可不是,还是亚洲妞,对吧?网上有她的大头照,好像明星一样。”
“你们就别取笑我啦。”邓安达喝了几口香槟,笑着摇头。
“有啥啊?”大胡子议员呵呵笑:“你一旦踏入政坛,就多了好多相好的;一旦去竞选,就多了好多野孩子。哈哈哈!”
邓安达也笑了,想起来马克吐温小说里那“各种肤色”的小孩抱着政客大腿叫“爸爸”的场景。
几个中国高科技公司的高管和几个开发商和邓安达分头聊了很久,双方感觉都不错,也一次次地“干杯”以示诚意。邓安达知道这比在中国做生意拼酒要轻松多了。不过,他这几天太累太焦虑,身体状况不佳,很快就觉得头疼头晕。于是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吃了药,回来之后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立初霜端着两杯酒款款而来。她笑盈盈地说:“邓先生还没和我干一杯呢。”
邓安达起身接过酒杯,抱歉地说:“今天有点不舒服。这样,我就意思一下吧?诚挚感激你的帮助!”
他和立初霜碰了一下杯子,抿了一小口酒。
“这样啊?我可是有好消息呢。”立初霜笑得神秘:“我听说那个到处发文贴图片的家伙把所有的东西都撤了。律师信的效果开始出来啦!值得干一杯吧?”
真是好消息!邓安达觉得这是比什么都好的圣诞礼物------对他是这样,对Mary更是这样。
“谢谢你,Faith。”邓安达再次和立初霜碰杯,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倾杯致意。
立初霜笑了,也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干了。然后说:“今天我给与会者安排的酒店就在旁边,不用开车,你大可不必怕喝醉。这是房卡。”她递给邓安达一张卡,纸套上写着房间号码。
“谢谢!”邓安达觉得有点头昏,很想马上坐下。
“我去给大家发房卡了。圣诞之前应该不会见到你了,提前祝你节日快乐哈!”立初霜踏着轻盈的脚步而去,中途回头一笑,带着说不出的自信。
邓安达眼前一花,赶紧坐下来。很快,他觉得周围事物变得很亮,清晰得吓人,开始慢慢旋转起来。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抵抗天旋地转的感觉和脑袋里的钝痛。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说:“Adam,你没事吧?”
“邓先生,你喝多了,我们送你回酒店。”他感到自己被人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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