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一大早起来,去厨房给爷爷和自己煮早餐。今天不上班,他有时间好好煮菜。他拿出来昨天买的肠粉,切成一寸长,然后切一把葱花,再把两个鸡蛋打散,开火热油。
等待油温转热的时候,谷雨拿着锅铲发呆。爷爷最近好像身体欠佳。本来就有高血压的他,这段时间偶尔需要多吃一片降压药才管用,而且总是说胸口闷。谷雨今天请了假,打算带爷爷去检查一下。
感恩节就要到了,然后还有一个月,谷雨就完全结束了在邓安达竞选办公室的工作,可以在一月份进入警校了。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谷雨复习功课,通过了笔试、面试和体能测试,取得了旧金山警局的入职资格。当初Steve让他上的英文课帮了大忙,加上他平时自己看书学习,所以在笔试和面试过程中都取得了中等偏上的成绩。而体能测试对谷雨来讲更是轻松过关。
郑秋宜和谷爷爷看着他折腾,心里不是很爽,还是希望他能去上大学。不过Steve还是很支持谷雨的,认为让他锻炼一下也是好事。工作一两年后再去继续深造,也会有的放矢。谷雨着急先去警局的重大原因就是神探David告诉邓安达,自己过几年就退休了。谷雨说什么也不肯错过跟着David学习的机会。
好朋友Jay听说谷雨终于要去警校了,开心请他吃饭,带他回家和自己一家子警察亲属交流和烧烤。同时告诉他一个自己的好消息:他被选中参加FBI National Academy了。
“啊?在Virginia那个FBI 学院啊?”谷雨听说过的。“哇,太酷啦!训练特工的!”
Jay和一家人都笑了起来。Jay的父亲Bob-------那个狱警,解释说:“那个是FBI Acamady,和这个不一样啦。”
“不过,这是Jay升职啦!不是随便每个人想去就能去的。”Jay的母亲很是骄傲。
“大学60个学分,工作5年,25岁以上。这几个条件我都刚刚符合。不过,我的头儿喜欢我,推荐的力度大,所以我被选中了。”Jay得意非凡。
“那回来以后要升职的,对吧?祝贺你!”谷雨拿着啤酒瓶和Jay手里的瓶子碰了一下。“你们的训练多久?”
“20多个星期,比你们警校要快一点。也许到时候我就是你的领导呢,嘿嘿!”Jay咧开嘴笑,露出来洁白的牙齿。
“David还有几年退休啊?”谷雨有点担心地问。
Jay咬了一大口烤肉,说:“不到三年吧?你得抓紧咯。不过,邓市长的推荐,你会升得快一点的。你小子运气不错。要是Adam今年不赢,你就白忙活了。”
“嘿嘿。不过,真的学了很多东西。我都等不及开始训练了。”谷雨一想到警校,每根骨头都酸酸麻麻的,好似想到那个让他惊鸿一瞥的女孩一样。
“有够你喝一壶的项目,别高兴得太早喔,酸爽得很。”Jay拍拍他的肩膀,挤了挤眼睛......
谷雨回过神来,快手炒好了肠粉,端上桌,又泡了一杯乌龙茶,谷爷爷正好洗漱完毕。他看着桌子上的一盘肠粉,笑着点了点头:火候正好,焦香油光,肠粉外脆里嫩,裹着金黄色的鸡蛋,再有海鲜酱、虾皮和葱花恰到好处地提味,不错不错。唉,这孩子不肯当厨师,浪费了天赋啊。
不过,谷爷爷没说,只是坐下来好好和乖孙吃饭。最近他真的觉得累,也觉得很多事情不必较劲,顺其自然就好。真的是老了......
“爷爷,听说有人有意买下馅饼店的生意啊?”谷雨边吃边问。
“嗨啦。我都觉得价钱不错呀。我也打算把香港的公寓卖掉。从今往后,就在美国扎根咯。原本想也许还是要回去度晚年的,或者来回走走。可是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还是离你们近一点比较好。”谷爷爷的语气里尽是感慨。
“爷爷,年纪大了,当然要和我们住得近了。不过,现在你身体还好呢。别想太多。”谷雨给爷爷的茶杯续水,说:“明年我去警校了,妈咪和Steve可能去欧洲,爷爷自己在家要当心。毕竟年纪大了呀。还好我可以住家里。”
“我冇嘢。倒是你,打打杀杀的要当心自己。”
“我去上学,哪里会打打杀杀的。不过,警校毕业之后,我需要搬到旧金山或者帝利市。警察居住范围不能太远。爷爷,到时候,家里冷清了......”一想到这个,谷雨就不忍心。
“嗨,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大梦啊。等你到爷爷这么老的时候就明白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谷爷爷抬手拍了拍孙子的脑袋,说:“等香港的屋卖掉,给你当首付,在旧金山买间屋,以后娶亲用。”
“哈哈哈,爷爷,那么远的事情啊,不好操心的啦!”谷雨笑了起来。
“诶,二十二岁了,我当年早就生仔咯。这次你妈咪他们去欧洲,要去看看我那病死的仔啊。唉,我生了两个,都不见了......你这个谷家的独苗,一定要安生些!”
看着谷爷爷莫名伤感,马上要老泪纵横的架势,谷雨赶紧站起来,说:“爷爷不要这样啊。我一定好好的。喂,要出发啦,医生可是不等人喔。”
他们去医院做了超声心动,发现谷爷爷心脏血流量异常,医生说要立刻做导管检查。郑秋宜听到消息,也马上赶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谷爷爷的冠状动脉堵塞,当场就放了两个支架。大家事后都舒了口气:幸亏来检查,不然如果突发心肌梗塞,后果不堪设想啊。
回到家里,谷雨扶着爷爷上楼回房间休息。看着爷爷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的面庞,谷雨鼻子发酸。
妈妈在厨房忙着煲汤,Steve下班之后也赶了过来,顺道取了谷爷爷的药。家里很安静,谷爷爷床头的老式闹表滴滴答答地响着,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天色渐暗,外边带着最后一抹夕阳的墨蓝天空里,已经有星星隐约可见了。
这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日常,可是谷雨忽然就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和昨天完全一样的今天,也没有和今天完全一样的明天,我们每个人都在死亡的路上......
只是,有人会先行一步,到达终点。
这么一发感慨,就让谷雨陷入了毛毛乱乱的情绪里。好像什么也把握不住,什么也没有保障。
那天入夜,他在灯下看着那个淡紫色的笔记本和草莓橡皮,什么也不想做,发了半天呆。明年他即将正式离开家,踏上自己作为成年人的旅程。这一路,能遇见一个真心实意的伴侣吗?还是注定独行?
爷爷病了,老了,自己长大了。这普通的一天,悄然成为谷雨人生的分水岭,因为他切实感受到了生命交递的悲哀......
邓安达的一天过得很辛苦。
早上Mary离开,一堆信息涌入之后,忽然就进入了令人焦躁不安的无线电静默状态。他开始头疼,开始盼着记者早点来,自己可以对付他们之后睡上一觉。他也盼着洛雪早点来,带来安神茶。如今那茶就是续命的神仙水一般。
记者迟迟没有出现,洛雪倒是很快过来了。她从后门进来,脸色绯红,满头大汗。
“对不起,邓先生。我看办公室冰箱里的茶不多了,于是跑到立女士那里拿了两瓶,够喝几天的。”洛雪穿着一身灰粉色的运动服,头发束了个简单的马尾,显得颇有活力。
邓安达看着洛雪跑到厨房鼓捣了一会儿,端给他一杯温热带着药香的金黄色茶汤。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渐渐体会到身体的紧张慢慢舒缓,终于和自己达到了和解。
睁开眼睛,发现洛雪正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满脸都是担忧和紧张。
“没事啊,吓到你了。”邓安达笑着坐直了身体,正好听见门口的骚动。他在百叶窗的缝隙里看见几辆车停在了路边,勤奋的记者们跑了出来,每个人都像是刚打过鸡血一样。
邓安达上网查看舆情,惊讶地发现一个记者火速发了详尽的报道,事无巨细地描述了Diego死亡的时间、地点、场景和疑点。天,这是有内鬼泄露了事情真相啊!没想到有这么快!
洛雪凑了过来,和邓安达一起急切地阅读报道。最后一段话,让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据可靠消息来源称,Diego在去世前曾经与女性伴侣一起在餐馆宵夜并且醉酒。期间他大骂市政府某公职人员不要脸,背信弃义。而不愿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士称,911电话接线生得到法医处的指令,说人已经死亡,不必安排出警。这也是为什么事发近三个小时后,Diego的尸体才被警察发现......这些诡异之处,是否可以暗示,有人故意要Diego永远闭嘴呢?也许,和Diego生前在政治上产生激烈争执的死对头此时会松一口气吧?警局和法医处在这个阴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Diego的家属拒绝首席法医的粗糙结论......”
邓安达读完报道,发现洛雪按在桌子上的手在发抖。他拍了拍她的胳膊,说:“没事,没事,别紧张。现在我要去换衣服,估计等下得面对记者。你帮我去车库找到黄色警戒线,然后去前面做准备。”
“噢,好好!”洛雪拔腿就跑。
邓安达上楼换衣服,穿上了白衬衣和西服外套。这将是他作为市长胜选者的第一次公众露面,他得认真一点。他特意挑了黑色外套和黑色领带,算是向Diego致哀吧。
出门应对越聚越多的记者之前,邓安达给Ryan和市长打电话,希望了解最新进展,可惜都没人接。于是他冲洛雪点了点头,和她一起打开大门,跨到了一片闪光灯下。
“邓先生,Diego暴毙事件有何新的进展?”
“市长先生,你是否和Diego先生发生过激烈争执和不可调和的矛盾?你们在他临死前见过面吗?有争执吗?”
“对于警局迟缓反应,作为曾经的警官,邓先生有何看法?”
“法医报告是否是终极结论?会否同意Diego家属的验尸请求?”
...... ......
记者的问题好像一个个飞镖朝邓安达袭来。邓安达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丝毫躲避和退却的表情。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从容地在一片照相机快门声中清晰地发言:
“首先,我对于Diego先生的突然离世表示震惊和哀痛,希望他的家人能平安度过这困难伤心的时刻。”邓安达低下头,顿了一秒钟,接着说:
“我和Diego是竞选对手不假,但是我们不是敌人。他的离世,我相信,是旧金山政坛的损失。Diego对于市政建设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是一个令人敬佩的政治家和同事。
“我们在竞选过程中有过很多次辩论,话题都是围绕着如何把旧金山管理得更好。我们没有私人恩怨,也没有在近日见面或者联系。今天我收到现任市长的通知,也十分震惊。
“对于法医报告、警局反应等等问题,因为我不在场,也尚未收到正式报告,所以无可奉告。但是根据以往工作经验,我可以肯定的是,Diego先生的家属有权利要求独立法医进行一次或者多次验尸......”
“邓先生,对于Diego吸毒有何置评?他的女伴不是他的妻子,他们是什么关系?”一个心急的记者打断了邓安达的发言。
邓安达笑笑说:“这位女士,对不起,对于你的问题我不予置评。这看起来是Diego的私生活。不是吗?”
“Diego和旧金山公辩律师长Jeff Green的关系如何?为何Green先生最后背弃Diego,转而支持你竞选市长?”另一个记者在后排声嘶力竭地喊道。
邓安达找到那个记者的目光,迎了上去,平静地说:“我想这个问题由Jeff本人回答更加合适。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各位辛苦了!“
邓安达转身进门,洛雪没有管那些警戒线,也匆忙跟了进去。
旧金山的吃瓜群众在那天群情激愤,守着电视观看各个政客被采访的画面。Mary和父母一起看着邓安达的采访。他们都觉得邓安达应对自如,算是过了第一关。
“爸爸看起来好帅!”Leon叫道。
Lina瞥了弟弟一眼,说:“你懂什么?爸爸再累也得打起精神来,不能像你那样,累了饿了困了就发脾气!还哭!”
Mary没有听见孩子们的争论,目光集中在洛雪的背影上。她多么希望,此刻在丈夫身边的是自己啊。
她转头对父母和孩子们说:“我得回家。Adam这个时候需要我。”
立初霜一大早就被洛雪吵醒了,她赶紧爬起来准备草药茶------当然一如既往地往里面加了适量的镇定止痛的西药。待洛雪的车急急地停在屋前的时候,立初霜已经拎着袋子站在门口等着了。
立初霜看着洛雪神色慌张地从车里跳出来,心里默默摇头:还是太嫩啊。
“小雪,你自己别紧张啊。快去吧,邓安达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了。好好把握机会。”立初霜把袋子递给洛雪。后者垂了一下眼睛,立刻跳上车开走了。
立初霜回到家,继续收看电视新闻。看完了邓安达的记者发言会,她笑了,然后拿起电话拨给了Mary。
“Mary,我看见新闻了。真是吓人啊!Adam应对得不错。”立初霜说。
Mary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谢谢!我现在开车回家。刚才在我爸妈那里。”
“喔,这样啊。Mary,你做的对。这种时候,你就应该留在Adam身边。今天我看见Snow一直在那里,我还以为你在家呢。Snow早上来我家拿安神茶给Adam,这个女孩子真细心。Adam有她这个左膀右臂,好幸运。你看看,你不在,她也帮你做了很多事啊。要不估计Adam连饭都不吃了吧?”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钟,Mary低声说:“是啊。我快到家了。带了饭菜。谢谢你,Faith。”
“不客气,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哈。”立初霜挂上电话,缓缓地展现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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