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这里非常有必要解释一下“Gaslighting” : 这个词Gaslight (煤气灯) 是1944年一部悬疑美国电影的名字。 片中女主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为了控制女主，男主开始不断制造事端，让女主质疑自己的记性和逻辑，直到女主（英格丽 褒曼演的）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所以， gaslight 的定义就是一个人反复不断歪曲事实，让受害者怀疑自己的认知，记忆，判断甚至感受，直至发疯。
当年徐静蕾跟王力宏离婚大战时，指控王力宏在家庭生活中对她“煤气灯“。当时这个词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包括我。我们通过媒体已经知道了职场PUA的存在。但是，对更加隐秘恶毒的“煤气灯”一无所知。
煤气灯效应（gaslighting），指操纵者企图让对方质疑自己对现实的认知，以达到心理操纵的目的。心理学家George Simon指出，Gaslighting也分等级，从轻度的撒谎、到夸张、再到最终的控制和支配。
这种职场“gaslighting “比”PUA“ 更为可怕，因为这些事的发生都是“隐秘”的，是“Sneaky Bully”让你逐渐丧失“自我认知”，甚至会不愿逃离以至于会帮着施暴者“加害”自己，直至崩溃毁灭。
中国职场里的霸凌大多数属于PUA，比较明显能够快速识别。西人非常“虚伪”，表面会做的“彬彬有礼”，把“respect”整天挂在嘴上，骨子里很多是“种族主义者”。他们在职场中的霸凌，往往表现出来是“煤气灯”。而且，我前面说过：我的上司大学本科学的是犯罪学，我碰到的是“专业选手”。
在一起工作的4年7个月时间里，我总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让你不愉快压抑的事说出来似乎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中间，他会突然跟你特别“贴心，亲近”，让你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而之前怀疑他。
但是，渐渐的，随着“煤气灯”霸凌的加剧，我们的感官和身体是“诚实”的。我开始在周日傍晚因为想到周一要回去上班而哭泣。周二晚上会整夜失眠，因为周三要回办公室上班并要跟顶头上司1 on 1 开会。所有这一切我都把它们归结为“ 更年期”到来的一部分。 事实上，不断地提醒我处于“更年期”年龄段也是对方Gaslighting 计划的一部分。
我因为个性比较随和，热情而被他教育是“Mom Bear”型的管理者，一会儿说我”combined emotions to work“, 一会儿又嫌我对下属态度和蔼而”放纵“对他们的要求。 一方面设置期限短而要求高的工作任务给我及团队，另一方面又说我没有“recognize the hierarchical structure within the workplace， which not means you need do it yourself”, 问我为什么要具体参与运营工作。
当我为这些事提出质疑时，又语重心长的说：我是在帮助你呀！
我Team就3个人，每个月有50-90个集装箱进来，每天1万多条订单发出去，3个DC，两个还是临时的完全没有IT支持，库存进出货全靠Excel小报表。这些是具体运营的繁杂事我要负责结果。除此之外，我的Title是Supply Chain Planning Manager, 所以12个月的Supply vs Demand 的Tracker要update，每个月的Forecast数要管，Inventory Level要Control. 过季Surplus要清理, 第三方DC的SLA， KPI要分析，他们的付款要审核。Cost Analysis要分析追踪，这些属于Analysis分析类的工作我一个都跑不了。他会心痛的跟你谈心，发“感触至深”的信，督促你“注意工作与生活的平衡”，然后暗示你没有将Team带好，没有让他们“迅速的成长为跟你一样能够承担高级分析工作的员工”。这些，都是我跳出来之后在心理治疗的时候才发现的事实：让我培训一个工作4，5年的员工成为一个可以独立承担我的工作---一个工作30年的高级分析工作，以便“代替”我自己，把自己从公司里“砍掉”，这些事就是他所做的, 为公司省钱，为公司更加Effective的工作—让牲口“吃的少”多干活，累死一个，就再换一个。这个就是资本家残酷剥削的现实。
我再说两个细节：有一次，我的Team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发货（本来就得时间紧，很难完成，但是我们完成了），其他部门发来感谢信，他也发来热情洋溢的感谢信，并且请我们出去吃中饭，后来他说他下午有个会，匆匆吃完就走了，让我帮他垫付。我当时是真心觉得这也没什么。一周后，我的“报销”在网上被他“驳回”了，说是我没有写清楚吃饭的人，吃饭的缘由。我就觉得这人“记性”怎么这么差，刚过去一周的事，他就忘了？我把那天吃饭的缘由附上他的表扬信，把他的名字放在“吃饭人”名单的第一个，重新上传发给他。他5分钟之内就打电话给我, 说我误会了，他的意思并不是“不记得”，而是我这个级别的“小经理”，按公司规定，其实是没有权力“请员工吃饭”的，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不要让我在公司里“显得沾公司便宜”。
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事儿让我挺不自在的。我的Team经常要去DC里工作，Team辛辛苦苦的干一天，都是比我女儿，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出外勤的时候又比较辛苦，中午饭我一般都找个馆子给孩子们吃点儿好的，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从未去找他报销过。我的想法是，我的工资比下属们要高，我的绩效都是他们的支持，算是我个人对他们的感谢，也是我做为一个“老阿姨”，对孩子们的喜爱。
后来，我手下的一个实习生发现我每次带他们出去吃饭都没要发票，就问我为什么不去报销。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这是阿姨我自己请的，因为我级别低，所以没资格“搭公司的车”。然后那个实习生就特别惊讶：说他在其他几个部门的时候，从来不是这样，只要是理由正当的“集体午餐”都可以报销，包括他自己也“轮到”垫付大家的午餐，也顺利报了。因为是实习生，为这事，他还专门问过其他部门的主管，人家说：你又不是天天蹭饭不干活儿， 这么大的公司，而且这几年发展这么好，不会Cheap的连这点儿success都不能跟员工分享，你看看公司网站首页的核心价值观就知道了。后来他说，这个XXX说的话，你要小心，因为他自己出去买Starbucks都是要发票的。我当时是从心里有点儿看不起他，后来觉得这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几顿饭的事，也不是请不起，也就放过去了。 现在反过来看，这个人这样做就是为了”试探“。
还有个细节：他想从我Team里挖个人，这个员工我已经Training了她3年，某些方面可以独挡一面了。但是他一旦把这个人挖走，我的team里就剩下实习生跟最长工龄小于6个月的员工了，谁都知道我们部门要啃的是全公司里“最硬的骨头“，这样一来，我的压力会非常大。他跟我说的时候，选在一个公司开大会在外面Party的时候。他拿了两瓶啤酒，把我叫到外面，俩人坐马路牙子上”促膝聊天“。他从”帮助员工规划自己职业前途“开始，最后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妈呀，明年我可怎么过呀。但是，这个员工是我认真培养的，我的确希望她能有”上升空间“，于是我就答应了。他当时对我说了好多”溢美之词“，为了稳住我，那年年底，还给我评了个”Outstanding员工“。可笑的是，仅仅一年之后，我就收到”警告信“，说我如何如何的差，要开除我。
这个人是特别典型的“虚伪“白人代表。我发现他特别”种族主义“，对白人，特别是”白人女士“非常有绅士风度。他自己的手下，招的全都是亚裔移民（中国人，印度人），因为这些人听话好用。他会灌输”你们应该像忍者那样工作“的”奴隶制的工作预期“给你，但是同时，又显示出”我赐给你们工作“这样的虚假伪善。有一次，我们一起招人，来面试的一个中国人开了一辆宝马，我其实对这些都不大在意，他从窗户看出去，就开始评价：这人开了一辆宝马？她在电话里说的英语可是有口音的，来多长时间了，就开的起宝马了？这个车型要多少钱？加的油都必须97号以上，比普通汽油要贵好多呕，新移民不都是在咖啡馆沃尔玛打工吗？这个一个月要交多少钱？ ……
我觉出他这人“爱占小便宜“，就比较注意跟他保持距离，有一阵子，也就是我们开始新DC发出RFQ的那段时间，他知道我先生，女婿跟儿子打冰球，经常凑不齐人，就极力说服加入他的那个小圈子一起打冰球，有几次还把”包场的费用“发给我。我始终觉得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安全。后来，他就不再提这事儿了。再之后，我感觉他就越来越不掩饰对我的”霸凌“。
你觉得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国家有国家的规定，还没有“法”了？ 我们毕竟的太天真了，特别是我们这样的技术移民，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证明自己，who cares ?
在公司的眼里，他好几年不增加Head Count 还完成任务，支持发展，这个就是“直接能看到的好“。现代人ZERO 耐心，没有人喜欢去”root cause“分析长远的影响。世界上大多数时候只讲究“眼下的利益”，有“远方跟情怀”的，都活得痛苦，死的快。
我在国内从事ERP行业的时候，中国信息化刚刚起步。我曾经特别有幸的在胡适的孙子胡伯林先生手下做过事。有一次出差去西安，飞机晚点，我们一起在西安的城墙下一个面馆里吃面。他突然抬起头，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钟楼说：小XXX，你看看这个十三朝古都，这个国家曾经有过的璀璨文化，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信息化，不仅仅是卖软件，卖ERP，我们做的这个事业是个“良心工程“。因为一旦某个ERP工程上马，今后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会把流程固定在上面，我们的这个国家，信息化刚刚起步，我们是在外企打工，是要有职业打工人的”职业操守“，同时不要忘记了我们做的这个事业，他是一个”良心工程“。这样的一位师长，是我职业生涯里的”一盏明灯“，多少年过去，我一直都记得那一幕。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有信念，有情怀，有才华“的一位君子，一位在现代社会里罕见的”士“，在职业生涯里过的却并不是那么如意，后来他离开了自己一手创建的中国事业部，又辗转去了其他的几个公司，54岁因为癌症去世了。
今天，我特别的想念他，因为，今年我也是54岁，我也一样是个“紧抱信念情怀“的”理想主义“者。我在清晨的薄雾里看见星辰坠落，太阳升起，我望向远方：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思索未来，期盼：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