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想把各种银莲花种在自家小小的懒人花园里。
按照花期,早春开花的有希腊银莲花(学名Anemone blanda)、阔叶银莲花(broadleaf anemone, 学名Anemone hortensis)、林地银莲花(woodland anemone,学名Anemonoides nemorosa)、蓝银莲花(blue anemone, 学名Anemonoides apennina)、火红银莲花(杂交品种Anemone x fulgens) 和毛茛银莲花(buttercup anemone,学名Anemone ranunculoides)等。春末夏初开花的是最为世人熟知的王冠银莲花(学名Anemone coronaria),花期最迟的是夏末秋初绽放的日本银莲花(学名Eriocapitella hupehensis),国人称为“秋牡丹”。
(希腊银莲花)
(阔叶银莲花)
(蓝银莲)
早春开花的银莲多为短生块茎植物,喜半阴。我家的小院里正好有一株金缕梅和一株日本雪铃树,秋季将早生银莲花的块茎埋在这些树下,次年早春就能开花,花谢后地面部分枯死,块茎进入休眠状态。年复一年,靠着地下块茎繁殖,地上的苗儿会渐渐绵延成一块花毯,因而事先必须预留足够的空间让它们生长。这些银莲花都很矮小,希腊银莲株高不超过15厘米,其他品种最多长到20至40厘米高。虽为同属植物,它们开花的状态却大不相同。希腊银莲、阔叶银莲、蓝银莲的花朵酷似一朵朵大型的雏菊花,林地银莲花色雪白,总让我想起穿着绿色蓬蓬裙的羞涩低头的小姑娘,火红银莲花的花心又大又黑,整朵花像一颗小太阳,毛茛银莲花则酷似温村野外司空常见的奶油毛茛。在我还未敢脱下厚厚的外套时,这些银莲就迎着春寒来了一场妖娆的花事,一边诉说着缠绵的相思,一边见证了春的明媚。
(林地银莲花)
(火红银莲花)
(毛茛银莲花)
春末夏初的王冠银莲花适合干燥温暖的气候,在温村若是遇到极寒天气,地下块茎会冻死,因此在温村不多见,温村的懒人权且将其视为一年生植物好了。苗圃里出售的王冠银莲花多为杂交品种,色彩丰富艳丽,还有重瓣的。
(王冠银莲花)
夏末秋初绽放的日本银莲花是体态最婀娜修长的,身高超过一米,花茎又长又细,顶端托着粉、粉紫和白色花。有单瓣和重瓣花,重瓣花被片甚至达20枚,我老担心大一点的风会把花枝刮断了。古早时期的希腊人给王冠银莲花取名“Anemone”,含“风花”(wind flower)之意,指的是薄薄的花瓣迎风起舞、在风中悄无声息坠落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日本银莲花最符合风花的韵致。
(日本银莲花)
(日本银莲花)
有时我想,古希腊人给王冠银莲取名“风花”那阵,樱花、李花等蔷薇科果树尚未传入那里,不然“风花”这个名字恐怕就留给樱李花了。樱李花的瓣更加轻柔,还来不及享受几日欢愉,便随风飘逝,令人感叹花容易老物是人非,更似“风花”的写照。可见机缘很重要,樱李花注定缺席古希腊这场以风为名的因缘际会了。
我把各种银莲花写进美文里,却迟迟未付诸行动在花园里种上。一是太懒,二是小小的园子已种了不少花木,腾不出太多的空间了。
今年四月中去苗圃淘花苗,老公选了一盆紫红色的岩玫瑰(rockrose,学名Cistus x purpureus),正欲离开时,女销售指着边上的一株小苗对我们说:“这是从加州来的一种白色香花小灌木,有岩玫瑰之姿,好种且易开花,温哥华不常见。就是不怎么抗冻,平时种在花盆里,最冷的那几天挪到车库里避寒就行。”
我们看了一下标签“Carpenteria californica 'Elizabeth'”,是木银莲属的唯一物种加州木银莲的园艺品种“伊丽莎白”,以树形紧凑矮小(约一米多高)、花量大而著称。之所以叫“木银莲”(wood anemone),取其白色花酷似日本银莲花,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我在手机上快速查阅了一下,发现木银莲的叶子、花形与白色的岩玫瑰也有几分相似,香味如北美土生的山梅花(mock orange, 学名Philadelphus)。不熟悉北美野花的朋友会说木银莲像白色的茶花或红山紫茎(Japanese stewartia,学名Stewartia pseudocamellia),所以有个“茶花常山”的中文名。也就是说,木银莲是集几种美花的特点于一身的加州野生花卉。
(白色的岩玫瑰)
(白色的日本银莲花)
(山梅花)
(白色的茶花)
(白色的红山紫茎)
我俩如获至宝,将这株木银莲搬回家,换了新盆和精心调配的土肥,与金缕梅、日本雪铃树为邻。木银莲享受着春天的雨水与阳光,迅速打蕾,六月下旬第一朵花初开,一个星期内便满树白雪。每朵花直径约八公分,五至八瓣不等,拥有无数黄色的花药,吐出幽幽暗香。那气味有别于后院浓烈的白兰花、栀子花、柑橘花和山梅花香,却完全不被那些馥郁的芬芳压倒,而是自由游走于空气中,让人忆起“夜半无人私语时”的美好,不由会心一笑。
(木银莲初开)
后院的阳光正好。偶尔起风了,小花颤巍巍的,似乎宣告欲言又止的存在。再过一些日子,它们就会随风落了,温润的记忆停靠在金缕梅与雪铃花的树影里。
(木银莲盛开)
我与先生在后院一起赏花,与他喋喋不休说着风花的故事。世间就是这样的,花开花落,风起风止,一切都刚刚好,不去刻意逞强,不必特地纠正脆弱,因为落花也是一种美啊。就像我和先生之间的感情,既然谁也无法意料疾病、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临,那就心平气和过好每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