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跌比例最大的,是各国环保主义的绿党组成的“绿党/欧洲自由联盟”党团,和各国古典自由主义者和社会自由主义者为主组成的“复兴欧洲”党团。这两个党团得票率和议席数下跌均超过30%。而传统左翼和极左党团,得票也呈下滑趋势,只是跌幅较绿党党团和自由党团为小。
而本次选举席位大幅增加的,是极右翼党团“认同与民主”,以及其他在欧洲议会暂时无所属党团、但政治立场属极右的欧洲政党。其中,法国的老牌极右政党“国民联盟(原名国民阵线)”拿下法国31.4%的选票和30个欧洲议会席位(法国共81席)。而德国极右政党“德国选择党”也拿到仅次于基民盟的得票率和17个席位。荷兰的极右政党也获得五分之一席位。
此外,意大利、波兰、匈牙利、奥地利等国偏向保守民粹、疑欧主义的政党,也都在本次欧洲议会选举中取胜,成为本国在欧洲议会的最大党。
显然,极右和右翼民粹党派,成为本次欧洲议会选举进取最多的势力。虽然其得票和席位总数仍无法与主流的中右和中左党团匹敌,但发展势头迅猛,已更具实力和挑战性。
那么为何本次大选中极右得票迅猛增长?绿党和自由党势力又为何急剧下跌?本次选举反映的问题和造成的影响有哪些?
欧洲极右翼的崛起,已持续多年。从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对欧洲经济的冲击,到2010年前后难民潮对欧洲各国社会的冲击,再到后来的俄乌冲突及战争,在诸多动荡和危机下,欧洲各国民众从生存到安全都面临更大压力。欧洲社会也因内政外交议题、族群差异等而逐渐撕裂和对立。
而基于极端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排外、反移民、反多元化的极右势力,就在重重危机下和人们的不安感中,悄然扎根各国社会、博得众多遭受经济危机打击和移民潮冲击的人们(主要是欧洲各国本土中下层民众)支持。
而且,许多欧洲民众厌倦了传统政党的循规蹈矩、政客的官僚主义,极右和民粹政党就成了他们的“另类选择”。
2022年开始的俄乌全面战争,导致大量乌克兰难民涌入西欧,战争也让各国不得不增加军费开支,物价也迅速上涨。关于是否要对乌克兰援助、援助多少,以及对俄罗斯的态度,也引发欧盟内部激烈争议。在动荡的局势下,本处于边缘的极右翼更加得势,利用不安和不满的民心,兜售自己的“解决方案”,如停止对乌援助、驱逐难民等,得到部分急于摆脱困境的欧盟民众支持。
在极右翼攻城略地的同时,是绿党一系在各国的大败亏输。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跻身第三大党团的绿党党团,本次得票和席位急剧下落。曾经颇受追捧的“绿色政治”波浪迅速退潮。在很多国家地区,“绿色政治”不仅不再成为时髦和“正义”,还成为被厌恶的标签。
以生态主义、遏制气候危机、保护环境为主要纲领的各国绿党,其初衷是值得肯定的,也颇有理想主义和前瞻性。但对于各国民众,相较于更加长远的气候问题,更在乎眼前的生计。绿党的政策需要民众为保护环境而牺牲自身部分利益,包括削减化石能源供给、缴纳环境税、减少肉制品消耗、为第三世界增加环境保护援助等。
这些都需要欧盟民众付出真金白银等各种代价。虽然从长远看,这些付出是必要的。尤其是气候危机日益严重,且欧盟各国也已明显遭受气候危机侵害(如法国等国的热浪致死事件,从2003年就已发生,2022和2023年再发热浪,以及其他与气候危机密切相关的干旱和洪水灾害),遏制气候暖化已迫在眉睫。但很多民众或更在乎收入、生计,或因受阴谋论等影响,对气候危机不以为然。而俄乌战争加剧了欧洲能源危机和物价上涨,人们急于解决眼前的生存和能源需求,绿党更加不受待见。
本次选举,除了知识精英、高校学生占比较多的一些城市,绿党拿下多数,其他绝大多数区域绿党都败给了其他党派。例如德国的选举结果地图上,各区域第一大党要么是黑色基民盟,要么是蓝色的“另类选择党”,绿党只在柏林、汉堡、科隆等大城市获最多支持,可谓“万黑/蓝中几点绿”。另外社民党在绝大多数选区也未获多数(得票往往居第二至第四),只在极少数地区获多数票。
不仅绿党得票下滑,持古典自由主义、社会自由主义立场的“复兴欧洲(原欧洲自由民主联盟党团)”席位也大大减少。这个党团是由各国自由党组成。相较于左翼的社民民主主义派系和右翼的保守主义和基督教民主主义派系,自由党团主张经济上的自由放任、社会政策(如LGBT权利)的宽松开明,反对大政府过度干预,政策整体较为中道理性。这赢得了各国中间派选民的支持。
但在种种危机的冲击下,欧洲各国选民政治倾向逐渐极化,要么支持极右,要么支持极左,以及其他民粹政党。中间派的支持受到严重侵蚀。而且相较于传统中左社民派和中右保守派巨大的基本盘,各国自由党缺乏固定的基本盘,支持力量分散和不坚定。所以本次大选中自由党团大败。其中在法国,马克龙所属的“复兴党(原名共和前进)”及其盟友全面败于极右的“国民联盟”。中间派自由党团的受挫,也反映了撕裂的欧洲社会共识和宽容的减少、选边站队现象的增多。
另外,本次欧洲议会选举,还有不少政党跻身议会,但暂时并无党团所属。这些党派和议员加入哪个现有党团,或会另外组建新的党团,或一直处于无所属状态,都是可能的和值得注意的。如果这些议员加入极右和民粹党团,那将进一步壮大极右和民粹势力。根据这些议员所属的各国政党的倾向,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有些即便不是极右,也是疑欧主义的(质疑乃至反对欧盟、欧共体存在的必要性)、反建制的、激进和极端化的。这对于欧盟整体利益、欧洲各国公民长远利益,基本都是不利的。
令人稍感欣慰的是,中右的人民党党团和中左的“社会主义者与进步人士”党团,仍然是欧洲议会最大的两个党团,获得最多民意支持。他们是欧洲议会乃至整个欧盟的“中流砥柱”和“定海神针”。这也说明了欧洲大多数公民仍然支持现行的欧盟体制和普世人权价值观,欧洲共同体仍然坚固。但极右、民粹、反建制势力的日益强大,也正在挑战主流建制派乃至欧盟本身。
根据现在欧洲社会状况、国际局势、欧盟各国民意,极右和民粹力量在未来不会消退,相反很可能继续壮大。欧盟体制、欧盟建制派、欧洲共同体,也将面临更猛烈的攻击和挑战。
笔者认为,欧共体及欧盟的创立和发展,极大促进了欧洲各国的联合、互助、融合,对于经济发展、人权捍卫、社会公平、环境保护,都大有裨益。虽然欧盟体制也有官僚主义、过于因循、灵活性差等弊端,但瑕不掩瑜。如今基于欧盟体制的欧洲共同体的建立和完善,是许多前人汲取欧洲多次血腥战争的教训、民族民粹造成的悲剧、在二战后努力缔造的人道和平秩序的结晶,不应该被抛弃和践踏,而应被呵护与保卫。
至于欧盟的弊病,可以通过改革解决或缓解,而不是彻底摧毁现体制。面对俄乌战争及其他国际时局变化,以及欧洲各国面临的经济社会问题,欧盟内部应该更加团结而不是分裂。对于难民问题,一方面要基于人道对待难民,另一方面也要考虑本土民众的关切。在气候和环境问题上,应兼顾当前现实利益与长远的人类存亡及地球安危。
总之,应以折中调和方式应对各种争议和棘手问题(虽然这往往可能同时失去争议双方支持,但妥协是必要的可贵的,有识之士、有责任心的政治人物和党团不应放任撕裂)。欧盟也确实需要在坚持原则同时,倾听和包容更复杂的民声,对刺耳的反对不应简单贬斥和排斥,并做出适当的政策变更(但也不应屈从于极端和民粹),让欧洲共同体继续作为人类文明进步的标杆存在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