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驱赶的男房客在黑暗中说：你小心！

    法律治国是美国的真实写照。这里打官司不需要拉关系、走后门去买通法官。这里的法官不收红包只收信誉。法官和建筑师、歌星一样，是人们追求的一个理想职业。无论你从那里来，无论你是什么种族，只要努力就可以成为法官。法官不会发财，但深受社会尊重。美国法官都很神圣，所以上法庭不用害怕，公道自有法官判。

  各种案子都需送达文件给对方，比较难送达的是两项：1，驱赶房客。2，小额法庭。

  律师来电话了：“潇潇，这份驱赶房客的文件，需要送到15号公路南部山区，有些远，你可以帮个忙吗？”律师们总是很有礼貌，我也痛快：“发过来吧，今天就去！”

  我家的打印机总是很忙，忙着印传票，扫描表格，油墨比机器还贵。那年赶上黑色星期五，我去沃马买了一台半价镭射打印机。“唰，唰，唰。。”印得痛快！这些年它就成了我的铁杆兄弟，律师一声令下，第一个工作的就是它！

  传票有时候很厚，里面要加上租约、三天通知等附件。有的租约十几页厚，送达时很容易暴露自己。今天这份文件确实有点厚，隐蔽不了。干脆统统装进一个大信封，保证万无一失。 我查看了地图，真远！要开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来回是三小时，还不包括堵车。我在车里装了两瓶水，两块沙琪玛，一袋葡萄和橘子，外加一包炒花生。准备在那里安营扎寨等候！今日送不到不回家！

  我喜欢开车，有一种进步的冲动，人生就像一辆自己驾驶的车，东南西北都是路，花开花落都是景，选择前途是三分本事，七分运气。我常常走错路，熟门熟路看得都是老风景！也心满意足。我享受一路的音乐伴着山峦起伏，万事皆可撇下。

 到达那个边缘山区的小村人家，已近下午4点。这里是被新移民忽略了的角落，住户还都是白人。女房东微胖，礼貌又热情，请我进屋坐坐。我踏进家门，一股熏人的气味令人窒息。客厅里堆满了家具，还有重叠的沙发。一包包衣物散落在地。客厅地面堆满东西。地上有几片黄色纸箱纸铺垫的道路，可以走进内屋。四只小狗活蹦乱跳跑进跑出，还有5、6、7、8只猫咪懒洋洋坐在四方。我好像走进了动物园。

  房东极其善良热情，找到一只干净的椅子让我坐下。她告诉我：“房客是个男人，他原本说租用后院停放大卡车。现在卡车也不出门了，他干脆住在里面了。“

  我问：”他付房租吗？“ 驱赶房客的准则。

 “他愿意付房租，但我也不能让他住在后院。那是违法的。我已经给他通知，要他搬走，他还是不走，我只好找律师了。”白人法律意识很强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是有任务的。

  房东说：“他平时很早就回来了，今天周末不知去哪里，天黑之前会回来的，你就坐在我家里等着吧。”

 我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发痒，熏人的臭味令人难以呼吸。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又好奇那内屋是怎样的？看到那些猫狗踩踏在纸板上跑进跑出。我更想逃出去，车上还有沙琪玛和水果呢！我不好意思直接逃出去，人家是好心留我在家里的。

  我站起来去逗一只小狗，然后抬头说“你家的房子真大呀，我可以去看看卧室吗？”房东一口答应“可以，可以，你跟我来！”她热情带我参观房子。我们走进里屋，有两张大床，一张床上躺着个胖女人，她浑身的肉和毯子、被子衣物堆满了大床。看样子她站不起来，床头有好几根拐杖。另一张床上也是衣服、毯子爆满。挺大一个屋子变得拥挤不堪。房东说这是她的姐姐，有很多病，由她照顾着。真是一个好妹妹！她们姐妹住在一起挺幸福的，家乱就是自由极致的现象，习以为常。我从内屋出来，就直接走到外面去了，“谢谢，我不想打扰你们了，我到外面去等他吧。”

  房东送我到门外，说：“好吧，如果他回来，我就告诉你！”

  我出门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真好！我在周围转一圈，这房子后院又宽又长非常辽阔！大约有一英亩地，院里长满了茂密的杂草，有的已经一人高。那个白色的集装箱躲在草丛中，显得渺小。院内用简陋的铁丝网圈起，铁网门已经倒下，地面坑坑洼洼，积着水。月光下像一块片片镜子明亮透彻。

  集装箱里有没有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房东懂得那男人在不在家。

 我在车里吃了点东西，天就黑了。转眼过了7点，集装箱仍然没有光亮。 我开始胡思乱想“这是周末，如果这房客去赌场玩过夜，不回来怎么办？”眼看时过8点，我有些慌，如果他不回来，难道我要等一夜？可是我不想回家！这汽油费很贵，再跑一趟不值得！等！ 

  八点半，女房东来电话了：“他回来了，你可以去给他了。”我抬头看到那集装箱有灯光，那男人就在门口！那是个瘦高个子白人，这是我第一次给“白人被告“送文件。我赶紧拿着文件走过去递上：“这是一份法庭文件，请你抽空读一读吧。”

  他啥也没问就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就低头翻开阅读。我职业性转身就走！生怕他发怒，一拳把我给消灭了！

  我在黑暗中连奔带跑冲出后院，不慎踩到积水，脚下一滑差点跌倒！恐慌中听到身后有人焦虑的声音：“你小心！慢慢走噢！”是那房客！我被这声音严重感动！我是来驱赶他的！过几天他就无处可去了呀！还关心我摔倒？什么样的人才能具备如此境界。我回头看到他站在后院杂草丛中，目光呵护着我走出院子。我的心被融化了。

 开车返回，我一路思考：这女房东热情过度，那男房客呵护敌人。什么时候全人类都有这般境界就好了。

  那个卡车主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住在卡车里？他很快就要被驱赶出去，他的卡车无处安放，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内心又充满了怜悯，以前我也赶过许多赖租的房客，而今天却为这房客的明天深感忧患。我想我是做不了美国法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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