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新朝新气象 (1)
我的家乡是在1949年2月解放的。虽然父亲的观点比较保守,内心赞同国民党,但他还是肯定了共产党的所作所为。他经常说共产党做事认真,国民党办不成的事,共产党都办成了。比如吸大烟,国民党戒了那么多年大烟,一点成果都没有,这事让共产党一个星期就做成了,他们把烟鬼子统统关在一起,一个星期后放出来,全部都戒了(戒不了又能怎样?反正社会上已没有鸦片出售。)。还有妓院,也是把妓女关了一段时间,放出来再也没见有卖淫的。再有土匪,过去是土匪横行,想剿也无处下手,解放后,抓了一批,铳了一批,由此绝迹。为鸦片鬼在一个星期内全部戒除烟瘾这事,我现在仍存疑,这就是在当今影视剧中,一些瘾君子毒性发作,痛不欲生的样子,给人的印象深刻,据说此时如得不到毒品,有丧生的可能。那么,在建国初期,统一关押瘾君子一星期,放出来后个个成为正常人,也没听说有人因此丧生啊!所以,有些西医的话非常的不靠谱。1950年,淮河流域发大水。园宅集四周一片泽国,长街半岛中间的阁子南北也有十几家房屋被泡进水中。这年秋季,政府开始治理淮河,父亲也被抽调参加治淮,由于他有文化,被安排管理物质。后来,治淮工程尚未结束,他就提前回来了,原因是当过伪保代表。如果不是这个身份,以他的文化水平和工作能力,肯定会被留在治淮委员会工作。因为我的岳父也是在那个时候参加的治淮,后来被留在治淮委员会工作。
从治淮工地回来后,父亲开始做小生意。据母亲讲,父亲做生意的本钱是借一个朋友的几块钱。父亲用这几块钱从蚌埠挑回来一些日用小商品,摆在临街的房子里出售,几经周转,还了欠债,货架上的商品也日渐丰富。在做小生意刚开始的时候,家庭的生活非常艰难,母亲就抱磨棍推面卖,以获取微薄的加工费。那时候,农村磨面都用磨盘压碎麦子,然后用锣筛过滤出麸皮。殷实人家都用驴子来拉动磨盘,穷人家只能用人推,这就叫抱磨棍。这是个力气活,非常伤身。母亲后来经常说,她的身体都是抱磨棍累坏的。母亲还说,由于分家一无所得,家里穷得叮当响,三个姐姐除去大姐经常出头露面,有一件换洗衣服外,二姐和三姐连换洗衣服都没有,衣服脏了需要洗,她们就躲在磨道里,等衣服干了才能出来。由此可见我家当时的窘境。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在隆冬数九的日子里,我和母亲、三姐一起蜷缩在一床实际上是一个破棉絮的所谓的被子里,身体下是一床芦席,芦席下面是稻草。我冷就往母亲的怀里钻;三姐冷就把腿贴在我的脊背边,有时把母亲的腿脚抱在怀里;三人抱团取暖,抵御冬夜的严寒。所赖苍天怜悯穷人,赐给了穷人最便宜也最保暖的东西——稻草,因为身底下有厚厚的稻草,我们才没被冻死。如今,每当我钻进柔软的新絮棉被,总会喃喃自语:“享福了,好暖和啊!”这时,记忆中的心酸往事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脑海,眼睛也随之湿润起来。这令人伤感的回忆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但并没有因重复的次数多而降低对幸福和亲情的感知。母亲的体温和三姐脚腿给我带来的温暖,是永世不能忘怀的。
说起没衣服穿,我却有一件值得说道的事。大约是1950年,母亲给我做了一件小褂子,这时幼子的特殊待遇,要知道二姐和三姐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呀!我第一天穿新小褂子出去,就莫名奇妙的弄丢了。当我光着身子回到家,父亲火冒三丈,折了一根树枝,赶着我去村南面的牛峤找,哪里还能找的到啊!父亲虽然手里拿着树枝,却一下也没打我。印象里,父亲从未打过我们,即便是他十分讨厌的二姐,他也没打过。这是他老人家的优点之一。
由于父母的努力,大约在1953年的时候,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才从根本上得到改善。家里买了一头驴子,从此母亲无需再抱磨棍。农田里的收成加上做小生意的盈余,日子过得有些滋润,餐桌上经常有鱼有肉,母亲烧得几样拿手菜,诸如红烧朝鱼、鱼锅贴膜膜、烩羊肉、大虾炒绿豆芽、芝麻叶炸锅绿豆面条等等,至今想起来也会流口水,。由此可以推断,当时阶级斗争并非是主流观点,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父亲可以自由地去蚌埠进货,还可以经营一个小店铺。以父亲的身份,这在1957年阶级斗争风起日隆以后是连想也不要想的事。后来,在1976年,我随地区组办的路线教育团,去寿县搞阶级斗争教育。目睹了阶级敌人(地富反坏右)所遭受的非人待遇,心中才知道父亲当年在故乡生活不易。这个时候,一般农民出村必须请假,遑论四类分子?从父亲可以自由去蚌埠进货,可以看出1957年以前,对阶级敌人的管制还是较为平和的。
1954年,家中养了一头母猪,头胎就生了12只猪崽。我最喜欢看小猪崽吃奶,每当老母猪喂奶躺下时,小猪崽就蜂拥上去,各找属于自己的奶头允吸。12只小猪崽中有一个小猪崽叫盖窝顶,是这些猪崽中个头最大的,它允吸的奶头也是最大的,其它小猪崽依次去寻找和自己个头相适应的奶头,最小的小猪崽,允吸的是几近干瘪的奶头。小猪崽各允吸各的奶头,这究竟是在胎里就定下的还是后天抢夺来的,我不得而知。只记得当时最小的猪崽和最大的猪崽的体重差了一倍,看来动物界的不公平比人类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