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展乐雪的什么“耻”

中国游泳名将潘展乐夺得男子一百米自由泳冠军，并打破自己保持的世界记录，拿下了奥运会分量最重的金牌。中国游泳队即使其他金牌都落空，有潘展乐这块金牌也可以“一俊遮百丑”了。



潘展乐在赛后表示：“一雪前耻。憋着一口气……”20岁的小伙子，从10岁就一路金牌加持顺风顺水，不该遭遇过奇耻大辱需要洗雪吧？据他说，以前跟澳大利亚泳坛名将查尔莫斯打招呼，对方却不理睬，训练时外籍选手故意在泳池里戏水溅湿了自己的教练等。难道这些琐事会给潘展乐留下心理阴影，以至于要当耻来雪？看爽文小说，被人怠慢过的英杰一鸣惊人后都是微笑俯视那些小人，让他们无地自容。杨过在英雄大会上立了大功，受各路英雄的膜拜，郭靖黄蓉也喜气洋洋，这时候杨过会愤愤不平地埋怨小时候受了郭芙、武氏兄弟的气，说现在终于“雪耻”了的傻话吗？再说，潘展乐从没有坎坷过，一直是名门正派的青年才俊，用不上咸鱼翻身的桥段。

潘展乐百米自由泳46.40秒的世界记录，是人类的光荣，代表着人类突破水阻力的速度极限。从1988年至今36年，世界纪录仅仅提升了1.62秒；而潘展乐从2月的46秒80到8月的46秒40，用半年就把人类极限提高了0.4秒。而且领先第二名查尔莫斯1.08秒，而第二名和第八名的差距也不过0.5秒。这应该是一雪人类三十多年徘徊不前的“前耻”，是面带微笑俯视查尔莫斯们的时候，让他们羞愧得不要不要的。但小潘冒出一句“一雪前耻”，是因袭的重担，是国家游泳队服用禁药的“国耻”。

世界泳坛流传着中国队“弄脏了泳池”的梗，为了灭梗，今天的中国游泳运动员格外艰难。1994年罗马世界游泳锦标赛，中国队的女选手钟帷月尿检呈阳性，成为遭到国际泳联禁赛的首名中国游泳运动员，她是中国著名的大金链获得者钟南山院士的女儿。90年代，中国就有将近50名游泳选手被查出服用兴奋剂，1994年广岛亚运会7名中国游泳选手注射合成类固醇，外媒称作“体育史上最龌龊的造假”，1998年世锦赛中国选手袁媛非法携带13瓶生长激素，被澳大利亚警察抓获。伦敦奥运会400米自由泳金牌得主孙杨2014年5月被验出服用兴奋剂曲美他嗪（与23名中国游泳队员检测呈阳性的同类药物），遭判罚禁赛，后来发生损毁样本容器事件，恢复参赛后遭到西方运动员嘲讽抵制。





往事不堪回首啊。据说这次参赛的游泳队接受了严格的检测，潘展乐的成绩跟禁药毫无关系，他应该像前辈师姐罗雪娟那样庄重：“泳池中的水不太干净，但我是干净地站起来的！”还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200米蝶泳冠军刘子歌在夺冠后宣布：“我的冠军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小潘受外国选手的冷遇，是受中国游泳队历史劣迹的影响，他夺冠后想说的话可能是“我不打针不吃药，干干净净破世界记录，一雪中国队靠兴奋剂的前耻”，这才是潘展乐要雪的前耻吧。

实际上，竞技体育和兴奋剂都是舶来品，跟民族主义、爱国主义一样，是西方传进中国的。1986年，东德游泳教练克劳斯来到中国，带来了先进的训练体系与兴奋剂，在举国体制下，中国运动员开始了服用兴奋剂的风潮。1840年，英国人打开中国大门，带来了鸦片。1986年，东德人带来了兴奋剂。鸦片是毒品也是一种兴奋剂，它让国人亢奋过后更加萎靡；德国人带来的兴奋剂让国人沉浸在金牌的亢奋中，产生强国自豪的晕眩感。鸦片战争后，觉醒的商人要自强自立要实业救国，结果国产鸦片崛起取代了进口鸦片，云土的质量为瘾君子称道，逐渐实现了国产替代，抵制洋货最成功的案例鸦片国产化。而运动兴奋剂是西药的天下，中药无法取代。

本来兴奋剂与传统文化一拍即合有很强的互补性，国人对补药、滋补很执着，隐喻式的以形补形以性补性是中医理论基础：吃蝙蝠粪便“夜明砂”能提高视力，因为误会蝙蝠黑夜里飞翔视力好，吃羚羊蹄筋跑得快，吃虎鞭提高性功能……著名大侠大多吃过“兴奋剂”，郭靖喝饱了蝮蛇血，杨过吃足了菩斯曲蛇胆，段誉生吞莽牯朱蛤。当时体育界的杠把子国家体委主任吴绍祖提出服用兴奋剂三原则：有用、无害、查不出来。这三原则让中药彻现了原形，炮制不出“有用”的“补药”，更无法做到“查不出来”。合成类固醇，生长激素，曲美他嗪这些极其“有用”的药物都是妥妥的西药。

当年，马俊仁靠西药兴奋剂打响了“马家军”招牌后，推出“马家军一号”口服液、中华鳖精口服液，暗示有中医配方的大补功能。靠吃西药兴奋剂取得成绩，又反哺中药，真正融通中西。西门大官人吃了胡僧的春药，效果很好，有用但更有害，弄得精尽人亡。给武大郎灌的倒是纯中药砒霜。

武功高手最后比拼的是内力，体育若走火入魔最后比拼的是医药学，运动员成了验证药效的优质小白鼠，竞技体育就崩盘了。“有用、无害、查不出”是兴奋剂的乌托邦，永远实现不了。

潘展乐干干净净地站在冠军领奖台上，与兴奋剂做个了断，一雪药物干预之耻，算是人体的独立宣言吧。

2024.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