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走进医院停车场,不禁想起一个人。
医院的高层走马灯一样的换,老百姓们也大都不care,大家照旧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我到医院的第二年,来了一个新的CMO(chief medical officer),我们骑车的时候认识了,他说他也想训练death ride。
这个大叔非常自律,身材削瘦,每天都自己带饭,从来不吃医院的饭菜,哪怕医院的饭菜对医生是免费的。我看他吃的就是一块烤鸡肉和一些蔬菜。然后他每天去健身房,周末和我们一起骑车。对他这个年纪这样坚持真的不容易的。
有一次骑车回来我和他carpool,我才了解了他以前是海军军官,然后读的医学院,然后在军队里做医生一直到从军队退役。他说话不多,也没有什么感情很丰富的辞藻,而且说话很慢,好像总是深思熟虑的样子,呵呵。不像我,说话不经过大脑哗啦啦地往外倒,这就是做领导的和不做领导的区别吧,lol。后来我们一起完成了死骑。第二天在医院里碰到,是他为数不多的话多的一天,我们唧唧呱呱说哪个山头最难爬,哪里风最大,还一反常态高调地带了death ride的徽章,呵呵。
后来我开始为了打铁学游泳,还跟他吹我早上游2000米 blah blah,他还很配合地说哇好厉害之类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从高中开始就swim competitively, 每天至少6000-8000米的,所以后来才参加的海军。我那时候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在我大铁前一天,他特意发消息祝我好运。比赛结束以后他又马上发来庆祝。
真正给我留下印象的是有一次我在医院停车场看到他从楼上走下来,我有点奇怪,因为医生都可以park在一楼,有专门的停车证。他说他现在不做临床了(因为做了领导了lol),不好意思park在一楼,想把方便的位置留给更需要的医生们。那一次我觉得这个人没有以权谋私,挺不容易的。这个世界上太多人,有点点小权力,就恨不得占尽所有便宜。
后来我和一个同事发生了矛盾,我和CMO大叔谈了,其实也就是发泄一下。我都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但是最后站起来告辞的时候,他说我可以给你一个hug吗?我一听泪水就流下来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心里也知道,大部分时候领导做不了什么,该自己take care的事情还是要自己take care,但是至少我觉得这个领导愿意花二十分钟听我倒垃圾,呵呵。
后来疫情发生了,CMO大叔忙得焦头烂额。各种压力我难以想象。但是他仍然坚持参加我们的例会,给我看他女儿新生的娃娃,告诉我他女婿得到波马资格,好像我们完全不是出于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中,好像我们还是坐在一起骑车回来的车里。
去年他突然没有来参加例会,我才听说他退休了。我觉得也挺好的,他一生戎马,搬迁很多次,疫情过去以后终于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他担任CMO的时间大概是我们医院最长的了,我觉得因为他的自律,走出去的气场就不同。让人尊敬。
例会以后我给他发了个message,他也给我回了一个,that's it.
我在这里十三年了,慢慢地从一个年轻医生变成了中年医生,原先我look up to的老医生们慢慢退休了,很快我就会变成年轻医生眼里的“老医生”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当年和我一起进这个医院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留在这里了。
大家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医院何尝不是如此。而在这条路上,遇到一些能够让自己look up to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