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377-新一院清阶草草收场

卫生厅直属单位包括30个市区级医院、3个疾病预防控制中心、2个中医药研究所、一个军事医学科学院，和一个医疗器械设备厂。它们全部纳入肖新妍的“清阶”范围，并要求姚钏不要等市革委会派遣工宣队和军宣队进驻卫生厅，然后分配到各个直属单位指挥“清阶”运动。肖新妍听完董九半仙的警告，决心制定可操作、可控制的“清阶”流程，不能扩大化。同时鼓励所有下属单位医护工人员，专心本职工作。她想让他们以最好的工作表现，淡化这次“清阶”的血腥和残酷。

为了避免闭门造车，肖新妍让姚钏、辛珍姮、邹够够、金光辉和李大维立刻对新一院开展“清阶”运动，要求人人过关。并发文规定，革委会成员、院长和各科室中心正副主任的“清阶”审查，由卫生厅把关，不在新一院“清阶”过关之列。

每个科室，都设置了举报箱，对每天接受“清阶”过关审查的成员，进行无记名举报。也可以直接向“清阶”负责小组成员举报，他们包括姚钏、辛珍姮、邹够够、金光辉和李大维。

一、举报对象：

1. 重点集中在文化大革命的进程中，以各种名义、各种方式揪出来的地、富、反、坏、右、特务、叛徒、走资派、漏网右派、国民党“残渣余孽”。

2. 隐藏在无产阶级队伍中的反动、变节分子。

二、举报内容：

1. 有前科的人员，是否积极投身到无产阶级专政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积极主动地走在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上，为健全和发展伟大的社会主义卫生健康事业，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和任劳任怨地工作。

2. 任何口头上、行动上的反动事实，都可以举报，最好给出时间、地点和目击人。

三、举报原则：

1. 被举报的言行，一旦被审查属实，被举报者将受到相应惩罚。

2. 举报者必须实事求是地揭发他人的反动反革命言行，一旦发现举报者故意捏造事实，将受到追查和惩罚。

3. 任何包庇、隐瞒和顾及私情明知不报者，跟具有恶劣言行的人员同罪。

4. 对主动交代错误言行者，从宽从轻处理。实事求是地揭发的立功行为，可以减轻处罚。

四、举报处理：

1. 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

2. 区别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

3. 严格按照政策，杜绝打击面扩大化。

第一次公布的名单中，除了8个新一院老学究，不是留洋归国的技术骨干，就是出身资本家和大地主家庭的各个科室的顶梁柱，还有王丹丹和宋丽丽。

这样的名单，把王丹丹吓得两腿发软，因为大家私下里都在传，她们两个人是这次“清阶”运动的祭品，不死也要脱九层皮。宋丽丽立刻跟王丹丹划清界限，再也不理她。以前在护士台休息室她跟王丹丹坐在一起，现在立刻搬到离她老远的一隅。护士台的人，都像避瘟神一样，再也不理睬王丹丹，怕被人揭发，还跟王丹丹讲话，跟变节分子同流合污。

王丹丹虽然性子刚烈，但是整个护士台一夕之间都跟她作对，让她也害怕了，因为大家都说，“清阶”不管你的出身如何根正苗红，只管你以前有没有做错事、说错话，是否成为反动的、破坏的与人民为敌之徒。

王丹丹清醒地认识到，她确实讲过董院长和祝护士长之间关系暧昧，曾经睡在一起，因为他们在酒店吃饭，举止亲昵，不但男的给女的擦拭嘴巴，喂吃东西，还搂搂抱抱。作为上下级关系，到了这一步，又在酒店，接下来不就是开房睡在一起吗？她说的有错吗？唯一不合适的地方，就是没有把这个跟踪监视的结果告诉姚主任，而是告诉宋丽丽，告诉护士台每一个人。

尽管被姚主任及时警告和制止，王丹丹再也没有主动去告诉别人他们的不正常关系，但是这个秘密像长了翅膀，传遍了新一院，每个人都知道，那个貌不惊人、能力普通的护士，竟然跟董院长有一腿。虽然新一院的人还知道董院长跟他的干女儿冰细思，跟卫生厅主任肖新妍都有一腿，但是谁也不敢在上班的时候，跟同事明目张胆地说。

现在谁都知道，王丹丹在说董院长的坏话，护士台的人，都听见了，都揭发她说祝护士长和董院长的坏话。“清阶”小组讨论后，一致同意找她确证一下。

“你亲眼见到祝护士长和董院长进入酒店客房吗？”辛珍姮问道。王丹丹见辛主任一脸横肉，凶神恶煞，好像见她手执鬼头刀，朝她迎头劈来，吓得她双眼一闭，“啊”地大叫一声，觉得人要昏死过去。

等王丹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发现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光冷得像匕首，闪着寒光。“原来他们都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啊！”王丹丹心里打鼓，觉得现在百口莫辨，当初姚主任说的既往不咎，也不算数了，否则她为什么冷若冰霜，一点也不想救她。

王丹丹怕了，她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如果这次过不了关，然后被判有污蔑罪、诽谤罪、散布谣言罪，最后被关进监狱，那她的女儿怎么办？她的丈夫一定会跟她离婚，那她再也见不到女儿了。王丹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跟她老公商量，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只有赌一把了！

“看见他们两个人上二楼的客房去后，我没有跟上去，所以没有亲眼看见他们进房间！”王丹丹特意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故作镇静地说道。

“你为什么会发现他们在酒店？”辛珍姮接着问道。

“姚主任让我监视所有跟董院长在一起的异性，是否举止亲密、是否开房睡在一起？”王丹丹为了自救，立刻撕毁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说出她们俩缔结的盟约。

“这个情况我们知情！因为董院长出身资本家，我们时刻都在监视他的资产阶级思想是不是彻底被他清除，是否成为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队伍中的一员。让你监视董院长的表现，并没有让你无中生有。更为恶劣的是，你把无中生有的谣言，到处散播，而不是立刻向姚主任汇报。你的表现和做法，已经构成诽谤罪、污蔑罪和散布谣言罪。如果你不能认识到你的言行给董院长，给新一院带来的严重后果，我们将对你依法处理！”辛珍姮面无表情、言语冷得比北风还刺骨地训斥道。

“我、我错了，我认罪，请你们网开一面，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饶命啊——”王丹丹跑到姚钏面前，噗嗵跪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哭喊道：“姚主任，救救我！我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啊！”

姚钏本来想救她，只要她立刻认错，就让她在全院大会上做检讨，然后下放到江北中一院劳改半年到一年，再把她调回来。想不到她毫不犹豫把她们的保密约定捅出来，知道她是一个不可信任的下属，必须被清除。

李大维和金光辉要求王丹丹今天回家，跟家里交代一下，明天照常上班，他们会把集体的决定告诉她。因为公检法已经受军管会接管，所以“清阶”小组的决定，就是最后决定，不再移交给派出所或者公安局。

王丹丹找到在办公室的董九。

“董院长，‘清阶’小组要置我于死地，求你救救我！请你跟姚钏主任解释一下，我因为害怕才背叛了她，请她看在我为外科护士台工作十几年的份上，别给我判刑，别让我下大狱。否则我的一切就完了，我的家庭完了，我的女儿完了！

“我知道你喜欢搞女人，我现在就让你搞！如果你救我渡过这一劫，你可以随时搞我，我将会随叫随到！”王丹丹把董九当作救命稻草，拼命地往他怀里挤，解开上衣，扯掉文胸，抓起董九的手，让他搓揉。

董九冷静地推开王丹丹，并为她收拾好，平心静气地说：“我不是中央领导，也不是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你散播我的谣言，罪不该死。我带你去见‘清阶’小组，表达我的看法！”

董九说完，拉着已经像惊弓之鸟的王丹丹，来到老婆的办公室。

姚钏见他们像死鸡拉活雁地进来，就知道老公又在给她画蛇添足，做耳软心佛的西瓜皮擦屁股的事情，心里那个恨啊，真想给他一百个大耳光。

“姚主任，王丹丹是我的多年下属，我知道她的性格和能力！这次因为心中对祝芙升为护士长不满，所以做了一些令我们很意外的事情。她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些行为是多么幼稚可笑，是多么破坏护士台、外科总部一部的团结、给院内和院外带来多少不良的影响。

“根据毛主席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教导，以及这次《通知》的精神，处理王丹丹的错误，应该按照人民内部矛盾的性质进行。作为受害人，我坚持‘清阶’小组给予王丹丹记过处分，到江北鱼米中一院进行劳改三个月。工资照发，扣除福利，请姚主任接受一个院长的诚恳请求！”董九一本正经地在老婆面前滔滔不绝、义正词严地说道。

“你出去！”姚钏黑着脸对董九喊道。

姚钏把办公室的房门关上，还没坐回办公桌后的椅子，王丹丹就跪在姚钏脚下，抱着她的双腿哭道：“姚主任，我不是人，我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今后，我一定做牛做马、人前马后效忠主任您。发誓再有背叛，我会被天打五雷轰！姚主任，今后我王丹丹就是您的一条狗，让我干啥就干啥，让我咬谁就咬谁！”

姚钏被王丹丹抱着动弹不了，没办法，只好说道：“那就按董院长的建议办理！起来吧，不要跟别人说今天的事！”

很快王丹丹下放江北中一院的正式公函，发到姚钏手上。

宋丽丽因为是同谋，在全院“清阶”运动工作汇报大会上，作了检讨，受到记大过处分，工资下调两级，被调离护士台，一位在护理中心的姓魏的护士取代她的工作岗位。

在后勤处工作的一位老工人，被揭发参加过国民党。因为篡改身份和履历，被人揭发，最后在黄浦江市的档案馆，查到他所在国军部队的番号，但是该工人拒不承认。最后在他胸口发现他的纹身——青天白日旗，虽然已经被他破坏得面目全非，但是整体轮廓还在。即使面对这个铁证，他还不承认，最后卫生厅军代表彦红卫说，是他在“三青团”时刺的纹身，想不到“清阶”把这只隐藏在最革命的新一院中的国民党残渣余孽清扫出来，真是不简单。

焦大爷私下里告诉姚钏，这位工人平时很老实，工作也很积极，妻子跟人跑了，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还在上学。新一院除了三个人被处罚，其他职工全部过关，而新一院干部队伍，无一人有问题。这样的一份报告，让肖新妍非常失望，但是对新一院的医护人员，又不得不保，只好把“清阶”重点放在其他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