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024~3/4/2024
逛完休斯顿太空中心,我们开车五个小时,来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奥尔良市。纯中转。
蒋先生说,路易斯安那是个贫穷的州,说它全美国最穷也不为过。
我有不同意见。我觉得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种棉花养奴隶的那段历史中。这一路过来,我就觉得路易斯安那挺繁华,比中西部那些终年饱受烈日炙烤的州要有生气得多。
By the way,我对繁华的定义,是马路两侧够热闹,房子够多。
在新奥尔良,我们住青年旅馆,Quisby Hostel。青旅干干净净,两张高低床,刚好够我们一家四口。房间带私人卫生间,有厕所有淋浴,还有一张宽大的洗手台。
我觉得住青旅挺好,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用跟孩子们挤一床。俩娃睡相奇差,半夜跟碾轱辘似地在床上转圈。跟他们睡一晚,老父老母得折寿三天。
低廉的房价中,还包含了每人一杯含酒精的饮料,以及早8-11点的免费早餐。就是没有停车位。前台说,门前的马路上就可以停,免费。
蒋先生一开始想找个带棚顶的收费车位,怕治安不好。环顾四周,发现,哪怕在这个他口中的“穷”地方,也找不到比我们更破的车了。这才放心把车停在了青旅门口。
第二天,全家人又是等到退房的最后一分钟才下楼。主要原因,是蒋先生半夜起床看了场球。
我搞不明白,明明他追随的球队,不管是棒球橄榄球还是高尔夫球,都在北美,又没有时差,为什么还要半夜三更爬起来看球?我感觉,这与球赛时间表无关,更多是一种心瘾:但凡他把日子定义为休假,夜里用来睡觉都觉得浪费。
等我们退了房,还是走不了,因为蒋先生发现孩子们丢了一张游戏卡。他忙着跟前一晚休斯顿的酒店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捡到。
游戏卡不见了,多正常!俩娃玩完了,从来不会主动放回盒子里去,全靠老爹每天一早兢兢业业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我劝过他,让孩子们自己来。还说,宠爱孩子的方式,不是替他们做事,而是教他们如何做事。他口头上答应得好,每天还是代做不误。而且这一路过来,游戏卡是越买越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旅个游,要带这么多游戏卡上路。我感觉,他是在让孩子们代替他,重过一遍他想要的童年。
我和孩子们坐在大堂里等候。没有游戏卡,他俩就拿蒋先生的手机玩游戏。瞧瞧俩人同玩一款手游时,那相互牵制的手势。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我闲着没事,去找坐在吧台外面的黑衣兄弟聊天。黑兄弟胖胖乎乎,我以为他是我下楼吃早餐时遇见的前台,就想找他打听一下新奥尔良值得一去的地方。
话说,我们所住的区域,可能是黑人区。青旅里的工作人员,清一色都是黑人。昨晚给我们check in的,是一位脸蛋圆嘟嘟的黑妹妹,今早下楼来,前台换了人,是一位胖乎乎的黑兄弟。大家都很客气,感觉青旅里一副和气生财的好风水。
我对黑衣兄弟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请教一下,如果我们在新奥尔良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你会推荐我们去哪里?”
黑衣兄弟正埋头吃早餐。他显然没想到我会上前搭讪。只见他愣了好几秒,又费力咽下一口贝果,嘴里含糊迸出几个单词。
我没听清,请他再说一遍。他也重复了一遍,又掏出手机,打开谷歌,在搜索框里输入”French Quarter”。他翻到谷歌图片页面,指给我看:“这个区域有很多古老的法式建筑,值得一看;附近有酒吧街,很多特色餐厅。。。”
我认真听完,谢过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有关”French Quarter“的research。
再抬头,发现黑衣兄弟正跟吧台里的工作人员结账。这才发现,他只是来青旅吃个早饭。吧台里站着的那一位,才是我今早见到的黑兄弟,人家明明穿着白T。
我大囧。认错人了!黑衣兄弟肯定以为我对他有意思。要不,大堂那么多人,偏偏选择了正忙着吃早餐的他?林语堂说过,你对男人笑一下,他就以为你想嫁给他。不知在这位黑衣兄弟眼里,我是不是品性有问题,明明老公孩子在身边,还主动勾搭陌生男人。
这一天,大雨滂沱。把行李装进后备箱的那一小会儿工夫,蒋先生就完全被淋湿了。他脱了衣服,光个膀子开车,我在一旁开了暖气给他晾干。
所以,就算到了French Quarter,我们也没有下车,只在市中心开车兜了一圈。
我感觉,新奥尔良是个挺漂亮的城市。建筑既有欧式的精致与洋气,又有加拿大东部省份的丰富色彩,街道也干净整洁,根本感觉不出蒋先生形容的贫穷。在黑衣兄弟指出的酒吧一条街,更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分明是一个文明发展到了某种极致的好地方。
还路过一个Armstrong公园,不知道它和著名的登月第一人有没有关系。
我们打算在新奥尔良吃过午饭,再开往佛罗里达。我在yelp上找了一家评价很好的餐馆,叫Surrey’s,主打brunch。
餐厅不难找,停车也方便,只是餐厅等候区略为局促 ——就在餐厅门外。雨不停地下,等候区湿湿答答,还挤了行人的步道。
四个姑娘正在雨中等位。她们说,她们是一个闺蜜团,在等大一点的位置空出来。
我进去签到。前台说,大概要等20分钟。如果不想等呢,有两张双人桌可以使用。她向我指了指角落里的两张小桌,问我要不要。
位置并不理想,紧靠卫生间,一家人还得分开坐。但是我们没带雨伞,坐厕所门口,总比在外面淋雨要强。
我说,那我要了吧。
坐定,点完餐,我们开启了属于我们的等候。
十分钟后,对面的小圆桌空了出来。我问服务员,可不可以换到那张桌子去?
服务员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妇女(感觉这一路,中年妇女的我,跟其他中年妇女杠上了。)她一头红褐色的卷发,苍白的脸上布满雀斑,像邻家女孩长到了Karen的年纪。
服务员说不行,门外的四个人需要这张桌子。
我有些羞愧。光顾着看孩子们打闹,我都忘了雨中等候的那几个女孩了。我跟她笑笑,对自己的不合理要求表达了歉意。
她木着脸走开了。
那四个姑娘落了座,又点了餐,坐着闲聊。
再过一阵子,我回头,看到不远处,另外一张四人桌空了出来。
这一次,我特意去大门外看了看——并没有等候的客人。我问服务员:“我们可不可以换到那张桌子去?”
虽然入座已近一刻钟,我们连水都没喝一口。搬过去的话,拎只水杯就行,服务员连桌子都不用擦。我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服务员又一次拒绝了我:“不行,你当初说了要用这两张桌子的,你们就得坐在这里。”
那斩钉截铁的态度,让我目瞪口呆。她满面不耐烦,好像我给她添了天大的麻烦。
她们的饭店,她做主。我并没有坚持。
五分钟后,一对情侣进入餐厅,坐在了那张四人桌上。
对面姑娘们点的热餐上桌了,我们啥也没有,连孩子们的pancake都没上。我想,可能我点的餐烹饪时间比较长,厨房在等餐齐了,一起送过来吧。
又等了十来分钟,四个姑娘都快吃完了,那对晚到的情侣也开吃了,我们这边还是毫无动静。
我沉不住气了,揾了张脸朝前台张望。
前台应该是看到我了。很快,我们的服务员走了过来,低声跟我解释:“厨房在换班,新厨师刚刚到位,你们的餐已经开始做了。”
已经开始做了!这叫什么话?我们都等了三四十分钟了,她才吩咐厨房开做?难道餐厅的座位分三六九等,坐到厕所门口,就只配得到厨师们边角料的时间?
我用手朝对面一指,说:“她们比我们晚到,她们都快吃完了。”我又指了指后方那对情侣:“人家比我们晚到二十分钟,人家也已吃上了。你跟我说,厨房才开始做我们的午餐?”
服务员并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解释,只耳语般飞快地对我说了一句:“那我给你们打25%的折扣。”
看来她不是老板,就是领班,说给折扣就给折扣。
只是,说这话时,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就飘走了。她快步走到了蒋先生那一桌,又是一阵低语,大概把厨房换班的情况又解释了一番。蒋先生跟她摆摆手,说:“不用介意,我们再等等。”
看着服务员的背影,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感觉,她打心眼儿就没打算取悦我们这组顾客,就算对我许了个诺,也不过是潦草的弥补。既然这态度,那我也不客气了。这个折扣,我收下了。
我也不想占他们便宜。我想,如果饭菜不错,我会大幅提高小费比率,就当餐厅给了我25%的补贴。
一家人前胸贴后背,终于等到了午餐。我们点的餐味道还不错,就是分享起来比较困难,两桌人举着盘子不停穿梭,礼仪全无。
吃到一半时,服务员走过来,把账单放到了蒋先生那一桌。又飞快飘走。
我起身,把账单拿了过来。一看,原价加税,一分钱折扣都没打。
心里一阵翻涌。。。
而这之后,服务员没再出现。
吃完,我拿着账单走去前台,说:“我们的餐上得比较晚,服务员说会给我们打折。但是这张账单并没有显示折扣金额,请问我该找谁?”
前台拿过账单,说:”我会跟XX(我们服务员的名字)说一下,让她来处理。“
几分钟后,服务员拿着账单,不情不愿走到我们桌边。蒋先生已经坐到了我的对面,正等着结账走人。
服务员对蒋先生说:”我之前跟你解释了上餐晚点的情况,你说不会介意,不用打折的呀。“
蒋先生一脸尴尬,说:“你是跟我解释了厨房换班的事儿,但你没跟提打折的事儿啊。我都不知道你俩之间有打折的约定。”
我一听,就知道服务员在打擦边球,把蒋先生的一句“不用介意”当成了不打折的借口。话说回来,就算蒋先生客气说不用,她亲口许给我的诺,连句更正声明都不出,就直接作废了吗?
我强硬接过话茬,说:“这一餐由我支付,跟他没关系。你跟我说过要打折,请你遵守你与我之间的约定。”
说完,我掏出信用卡,递给她。我感觉,望向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不怒自威过。
服务员迟迟疑疑看向蒋先生。蒋先生忙不迭点头,说:“听她的。在我们家,她说了算。”
服务员愣了愣神,终于走了回去,重新开单。
那一餐,我只支付了18%的小费。如果不闹这一出,我一定会付30%,甚至更多。
出了门,蒋先生说:“这一次,我站在了你这边,够坚定吧?”
我说:“挺好,值得表扬。”
蒋先生又说:“据说餐品好的饭店,服务态度就差。法国菜品出名的好,服务也是出名的差,这不,在这个法国殖民地,就被验证了?”
我倒希望这只是法式餐饮服务的不尽人意之处。但是,总觉得深挖下去,态度下面还有其他。
我叹了口气,说:“以前,我觉得西方人平和美好,见面都是笑脸。这些天,我是真切感受到了歧视。你说那服务员什么意思?跟我承诺了打折,转头就指望你一句话扳回局面?她从头到尾就没对我表示过一丝尊重,空着的座位不让我们换,对我说过的话转头就当没说,她甚至都不正眼瞧我。如果这不叫歧视,什么是歧视?”
蒋先生说:“是歧视。不见得是种族歧视,但一定带着性别歧视。”
我同意,这不是种族歧视,毕竟蒋先生也跟着一起坐了冷板凳。但是,性别歧视?她自己也是女人,为什么要歧视另外一个女人?难道在殖民地待惯了,但凡看到不像庄园主的面孔,都当是可以随意打发的奴隶?
我没有答案。也许,她只是had.a bad day。。。
我拍了拍蒋先生的手,说:“你说的对,这是个’穷’地方。”
我用了“poor”这个词,随他解读。只感觉,那一刻,这句话真切映照出了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