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德国曼海姆出发,由巴塞尔进入瑞士,前往卢塞恩。我提前两天买火车票,一等座,还纳闷这次为什么这么便宜。还没到巴塞尔,列车员查票,发现我只有座位票、没有火车票。我倒是知道欧洲的火车票和座位票是分开的。以前在德国和意大利坐火车没遇到这问题,怎么在我没有火车票的情况下卖给我座位票呢?这不应该,列车员说不是我的责任。当班的票补不了,下一班比提前订票要贵许多,列车员说你买二等的就行。这样我们有了下一班从巴塞尔到卢塞恩的车票,正好可以在巴塞尔停一下、照个相、吃午餐。在银行业,巴塞尔可是个顶有名的地方。
从巴塞尔到卢塞恩只要一个小时。我们下午两点就到了卢塞恩,先将行李寄存在火车站。阳光明媚,卢塞恩湖和罗伊斯河水清澈碧绿——据说可以直接喝、我不怀疑。水面开阔,湖面有船,河面有桥。塞布吕克(意为湖桥)横跨卢塞恩湖和罗伊斯河的接口,视野最开阔。罗伊斯河两岸楼宇林立,都窗明几净。教堂桥和箔条桥是两座廊桥,雕廊画栋,尤其教堂桥两边还沿途挂有花篮,是对人类视觉的溺宠。我们穿过盖斯马特桥去攀登穆塞戈城墙。十三世纪的城墙建在山头上,上有九重塔楼,提醒我们战争与和平常在一夕之间。烈日炎炎,但墙头有微风和美景。
教堂桥
我订的爱彼迎在韦吉斯,不在卢塞恩城区,在湖对岸。计划坐船过去,今天最后一班船在六点过八分,最好不要错过。从穆塞戈上下来,人也累了,何不就在教堂桥头吃个早晚餐。贵是一定的——您看络绎不绝的人群,而且瑞士不以美食著称。我们不抱希望,所以不会失望。夕阳无限好,教堂桥上的花篮犹如女人长裙上的花边。眼前景致是一项补偿。
卢塞恩湖形状不规则,在岸上看不全。它不是一份文件、摊开可以一览无余,而是一部书、需要乘船即展即阅。船远离城区密集的楼宇,驶经群山。远山如黛,近岸的山都是自然与人文的结合。如果您在黑森林当中,看到一片青草,青草的旁边往往就有或橙黄、或朱红的屋顶,有人放牧,有人定居。有些屋顶很尖,像高耸的礼帽。
韦吉斯就是这样一座湖景山庄。码头附近正举行玫瑰节,男女老少沉醉于节日狂欢。我们拉着行李箱,还要攀越十五分钟上山的路。在精疲力竭时,拐进路岔口。这是接近山顶一栋临空的厦肋(chalet)!不用到阳台,从窗户里就可以看到卢塞恩湖和湖畔各式各样的房子。站在阳台上,可以看更高更远的山、穿山的隧道和车辆。身心的按摩,可以经由眼睛,不一定通过肌肤。
当夕阳发现不能燃尽东岸的石灰岩、无奈西沉,当湖色已深、船已入港,当山风已凉、我们确信远山的每盏灯光都有人类,我们进到厦肋,洗热水澡,看欧洲杯。
我们没见到厦肋的主人,只通过短信。厦肋原由现任屋主的祖父在二战后所修。他们是犹太人,后来我们注意到邻近的几栋厦肋都有犹太标志。祖父是银行家,住巴塞尔,离纳粹德国只一步之遥,属于前线。瑞士能在二战中保持独立,靠的是军事威慑、经济让步,还有运气。二战警醒了他们,所以在韦吉斯修别墅,平时度假,战时避难。
从韦吉斯到瑞吉山,可以直接坐缆车。但我们却是先坐船到维茨瑙,在那里坐特制火车从水平面一直到山顶。瑞吉峰海拔接近1800米。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歌德、马克·吐温、维多利亚女王和路德维希二世曾经来访。山里天气变幻莫测,比相机快门还快。云雾一起,伸手难见五指。没有云雾的当口,山青水秀。雾气来自水面,山顶宛若仙境。山上有一大块峨眉石,为中国四川峨眉山所赠。瑞士人极精明,游客、存款不问来源,应收尽收。
回韦吉斯坐缆车,是珍贵的体验。山间白云飘摇,森林黝黑,草地青翠,阳光弥漫,绿水悠悠。最终我们由仙界,回到了人间。我们在小镇一角一棵橡树下面,找到了马克·吐温的纪念铭牌。从那里我们走向镇中心,沿途欣赏山城丰富多彩的建筑风格。我们在码头附近用的晚餐。我本来后悔,卢塞恩跟韦吉斯之间交通既不方便、也不便宜。但是大家都心安理得,要是在卢塞恩,不预订吃饭可就困难了。韦吉斯僻静,是好得多的体验。
第三天我们去卢塞恩坐环湖游船。游船四周装有落地玻璃,确保派拉蒙视野。湖畔山间的村寨,依山傍水形成,各具特色,绝无雷同。梅根角(Meggenhorn)山并不格外高,山脚民居稀稀疏疏,半山以上都是黑森林,但山顶横陈着一座大型城堡,只在云中若隐若现。视野极开阔,精致多变化。身可以由玻璃墙之内走到外面船头船尾,心可以驰骋八方、或者什么也不想,整个人斜躺在椅子上,任风把发梢吹个稀乱。
卢塞恩垂死狮子石像是今天的旅游景点,也是长期的争议话题,类似于美国南方纪念邦联领袖和士兵的雕塑。1497年旧瑞士邦联组建第一支皇家卫队。1521年法国和瑞士结成雇佣军联盟,开展雇佣军交易。1792年法国革命者袭击巴黎杜伊勒里宫,保卫路易十六的瑞士卫队数百人遭杀。1821年狮子石像揭幕,纪念瑞士卫队当年在杜伊勒里宫的忠诚勇敢。反对者批评狮子石像代表一种保守、反革命的价值观。
我们在老城用过午餐,又到新城漫步,直到意兴阑珊,打车回韦吉斯。沿途我们看到,瑞士经济发达,基础设施齐备。道路维修有自动交通指示,不像美国这边还要派警察人工指挥。
从卢塞恩到日内瓦,坐火车本来挺顺当,我特意买的直达车票、不用倒车。但车到半路,列车员宣布,前面发生交通事故,我们必须下车绕行。不仅要倒车,还要倒两次。现场混乱,幸亏大家手上有智能手机。
我订的爱彼迎,实际是日内瓦火车站近旁的一家旅店。两间房各有盥洗间,中间连通,自成一体。我们这间房紧挨铁轨,隔音效果绝好,完全听不到火车的声音。倒是儿子那间房临街,能听到车水马龙。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到了法语区——日内瓦离法国近。市政当局鼓励旅游,给我们免公交车费。我们出门乱搭车、乱走动。乱走也可以走出名堂来。在堡垒公园,儿子指着一尊雕像问我,“知道他是谁吗?”皮亚杰啊,我刚好知道,而且认识中国研究皮亚杰主要的专家。但我没料到皮亚杰是这儿的人。
我们往日内瓦湖那边走。罗纳河跟日内瓦湖相通,水极清洁,阳光下是绿松石般的颜色。河湖交接处,有一小岛,曰卢梭岛,置卢梭塑像。我刚认识太座时,她正读《社会契约论》,也不知她读进去没有。卢梭是在日内瓦出生的,一生以日内瓦公民自居。从卢梭岛看日内瓦湖,勃朗峰大桥上方玉白摩天轮在夕阳中旋转,湛蓝的湖水从桥下进入罗纳河中奔腾。
人在法语区,当然要吃法餐。吃饭和说话,难道不是同一张嘴巴?
日内瓦以国际机构最多著称。我们去欧洲核子中心参观。公众可以涉足的只是一些展厅。这对于像我这样无缘参加高能物理实验的人来讲,是一件憾事。儿子试图报名参加有导游的游览,连续几次都报不上名。跟我走吧,老爸学过高能物理呢,无非是超高真空、电场加速、磁场拐弯。高能物理实验产生大量数据需要及时交换,所以欧洲核子中心是互联网早期实践者之一、是万维网的发源地。
联合国总部在美国纽约,但其众多机构都在日内瓦。我们在联合国难民署对面吃过午饭,来到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门前,排队想进去参观,被告知至少得提前几个月预约。可以在门前照相,将栏杆内的万国旗照进去。
国际红十字会总部在日内瓦,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不远。他们有一个博物馆,让公众可以从中了解他们的各项工作。从那里出来,我们还路过世界贸易组织——当然不让进,沿日内瓦湖一气暴走,又回到了勃朗峰大街。
国际奥委会的总部在洛桑,日内瓦湖的北岸。我们坐火车过去,可以参观他们的博物馆。
日内瓦有很多有名的国际机构,绝大多数不对公众开放。所以有人说日内瓦不适合旅游。但是在外面走走也好,日内瓦的中心城区挺适合行走的。街景不赖,建筑风格多样。
在外面旅游,有两大挑战,方向相反。一是成天花钱、荷包一天天瘪下去,如何又让它重新鼓起来。二是胡吃海喝、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如何又让它重新瘪下去。无他,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