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家里总是摆放着一件特殊的纪念品,是一只乳白色的大鸵鸟蛋,蛋壳上?布着细小的斑点,有点儿象小孩脸上的雀斑。蛋壳很厚,看上去很像是陶瓷做的,十分可爱。这种鸟蛋在中国是没有的。“ 这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 客人们总是好奇的问道。这只鸵鸟蛋是很多年前妈妈从非洲带回来的纪念品,记录了妈妈在非洲的一段援外生话。
中国政府从六十年代开始向非洲选派医疗队,开始只是小规模的向少数几个非洲国家派遣。中国医疗队很受当地欢迎,更多非洲国家请求中国政府向他们的国家选派医疗队,于是更多的省份参与到援非医疗队的活动。索马里这个非洲国家成为吉林省援非医疗队的目的地。第一期援非医疗队在六十年代后期组队,那时仍然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首次派出国医疗队,省里对这件涉外活动很是重视,医疗队选择的医生都是人品好且医疗技术过硬。妈妈1948年考入大连医学院学习外科专业,后又在上海医学院跟随一位著名教授学习两年妇产科,毕业后一直从事妇产科工作。手术做得好,总有很多慕名而来的病人,且已担任妇产科主任,妈妈成为医疗队的妇产科医生的候选人。然而当有关部门找妈妈谈话的时候,妈妈则明确表示她无法离开,所以不能参加那一期医疗队。妈妈无法离开是因为当时妈妈是家里的唯一家长。爸爸在文革早期就受到冲击,属于“有很多问题”的走资派,工资停发,后被送到农场劳动改造,如何结论当时形势不是很明了,家里都是靠妈妈一个人支撑。哥哥那时小学二年级,而弟弟只有两岁大,还有姥姥姥爷,这种情况妈妈不可能去非洲。于是妈妈没有参加第一期援非医疗队。当七十年代初组建第二批援非医疗队的时候,妈妈又成为妇产科医生的人选。这时仍在文革期间,但形势好转一些,开始落实政策。当有关部门再次找妈妈谈话的时候,妈妈觉得他们这次非常希望她能够参加,而且不仅做为妇产科医生,还要兼任医疗队队长。妈妈很清楚这一次她很有可能会参加医疗队,但她决定必须要把爸爸的问题解决才能成行。妈妈一直坚信爸爸是清白的。妈妈向组织提出请求,要求相关部门重新审查爸爸的挡案,为爸爸做结论并将爸爸从农场送回来,家里必须要有一位家长才行。出国医疗队属于涉外活动,各部门都很重视并且协助完成。经过相关部门的审核,确认爸爸没有任何历史问题,是位好同志。当相关人员将这份文件拿给妈妈看时,妈妈看后觉得如释重负,她可以去非洲。过了一段时间,几年没有回家的爸爸便从农场“解放”回到家中。妈妈以她的不解努力和果断使爸爸在文革中蒙受的莫须有的罪名得以初步澄清并且重新回到家中。这是妈妈在文革中第二次对爸爸出手相助,而回到家中的爸爸又全力支持妈妈,承担起照顾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人的生活。
当医疗队组成之后,省里组织医疗队学习及下乡锻炼。这样做的考虑是非洲很贫困,条件差,医疗队要有这样的体验,而且医疗队去到非洲之后,是独立行动,全体队员要在一起打磨,相互熟悉并合做。很长时间妈妈的医疗队都在做各种集训,经常离开家。有几个月的时间医疗队去了深山老林一个叫夹皮沟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智取威虎山》里李永奇的家乡。妈妈说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交通工具,医疗队带去的医疗器械只能放在木板上拖到住地。农村缺医少药,真的是在老乡的炕头上做手术。医疗队在那里努力工作,尽力为农民服务。说来也巧,妈妈以前协助培训过的一位乡村医生刚好分配到那里工作,他的爱人生孩子遇到难产,乡村医生处置不了,幸好碰到妈妈来到这里,及时为她做了处置,毋子转危为安。如果医疗队不在这里,病人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到达县里的医院,结果不堪设想。能够救病人与危难之中,妈妈很欣蔚。老年的妈妈说到这段经历时仍然感到幸亏她去到那里,保证了母子平安,也帮助了她的学生。
医疗队经过长时间的准备,离出发的曰期越来越近了,全家人拢罩在对妈妈要离开的那种不舍和担忧。那时中国的大门几乎不对任何人开放,老师说我们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是幸运儿。我们不知道西方人的现代生活是什么样。中国虽然属于第三世界,但我们有基本的生活保障。没有小汽车,可我们有公共汽车,有自行车,有学校,还有便宜的食物,我们很知足。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位苏联人,拿出10块钱,然后拿出一块小手帕,和营业员说买西红柿,营业员笑着告诉他你需要一个大筺来装,10块钱可以买二百斤西红柿!但我们知道非洲是一个贫困的地方,炎热干旱没有粮食,加上经常流行传染病。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尢其是年迈的的姥姥姥爷,想到他们的独生女儿要到很远的地方,要走很长的时间,心里忐忑不安。而他们也是让妈妈最放心不下,尽一切努力,妈妈为他们准备好生活用品,并安排医院在需要的时候能为老人提供住院的方便。最后妈妈为全家人做了临行前晚餐。可能是医疗队集训的一项内容,记得妈妈还曾去了一个实习饭店学习了几天厨艺,自然把学到的几个菜给我们展示一下。但是无论妈妈做什么好吃的,总忘不了让妈妈做一个 “鸡蛋白果”,那是小时候的最爱。看着妈妈把鸡蛋打散,要打的特别散,热油,少量多处加入蛋液,如同天女散花般,鸡蛋液瞬间蓬松开,炸的松酥脆,凉下来后撒上白糖。这个简单的菜却是小时候百吃不厌的妈妈的味道。
送妈妈走,我们要去和妈妈照一张全家像。当时正是冬天,姥姥姥爷不能出门,父母带我们兄妹仨踩着吱吱作响的雪地来到一家国营照像馆,我们小时候都在这里照过像,好在文化大革命还沒有把这家照像馆砸烂。弟弟和
妈妈
坐在前排,我和哥哥站在爸爸的两边,摄影师按下了快门。一张全家照,留下了岁月年华和故事。照片上有 “支援世界革命,出国前留念” 的字样,时间是1971年12月三十一日,也就是1971年的最后一天。第二天,1972年元旦妈妈乘火车去北京,我们在火车站和妈妈说再见,祝妈妈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医疗队在北京还有些活动,包括着装和领导人接见。第一期医疗队走之前是受到总恩来总理接见的。据说妈妈这一期仍然有这个计划,人人渴望见到周总理,可是周总理日理万机,实在是太忙了,未能如愿。以后总理接见这一项就取消了。但有卫生部领导接见。妈妈走之前问我们在北京要什么东西,弟弟还小,要了一个玩具枪。不记得哥哥要了什么,但记得我要的是一双 “北京棉” 。那个时代虽然不能讲吃讲穿,但时不时还是有些东西会流行起来。有一段时间,女孩子冬天的棉鞋流行的就是 ”北京棉”,白底黑色条绒棉鞋,那一圈白色塑料边,样子很好看,只有北京才能买到。妈妈专程购物一天,为全家人买东西。最后一个大包裹寄回来,里面有好多吃的东西。那是个凭票供应的年代,但是全国保证北京供应,如有机会去北京出差,都会尽量买些食品。妈妈买了好多挂面、香肠这些能储藏的食品,也有我们喜欢的零食,北京果圃,大米花,北京点心等。弟弟找到了玩具小枪,叭叭的玩个不停。我看到了那双昐望已久的 “北京棉”,穿上试试,正合适。谢谢妈妈,在去非洲之前还惦念着我们,棉鞋穿在脚上,暖在心里,妈妈的爱,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