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 文化融合

古时中华文化总是对外有优越感,我们是四海之内的中心国,海内是华夏礼仪之邦,海外周边是未开化的外族,也称胡人:西戎、北狄、东夷、南蛮。后来,也应该是2000多年前了,华夏族和外族逐渐从冲突转向了融合。在民族融合中,华夏族的文化被外族接受,许多外族的风俗也被华夏族吸收,比如最著名的胡服骑射,“易胡服,习骑射”:胡人穿的短衣窄袖的胡服比中原华夏族人的长袖宽衣更适合骑在马上射箭。这些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共同文化的群体,成为汉族的基础。春秋战国时,起初秦楚两国也是被看作蛮夷的,后来这两家痛下决心,洗心革面,努力学习,最后融入了周天子的华夏文明。可见当时不只是血统论,而更重要的是文化论,没有文化的那就是蛮夷。战国时在周朝势力范围内,各诸侯国之间打来打去,那都是文化人之间的文斗,都是华夏族人民内部矛盾,当外族狄、戎、匈奴来犯时这些诸侯国都用不着联合到一起,似乎独自一国就能应付,由此可以看出有文化和没文化就是不同。

几百年以后,西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内部争斗的八王之乱导致国力衰弱之时,塞外游牧民族趁虚而入造成五胡乱华,可能是因为这时的胡人已经从中原华夏学了几百年,已经很有文化了。说是五胡,其实可不止五个游牧民族,当时入侵的游牧民族对汉人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不,应该是“师汉文化以制汉”,北方汉人从2000万下降到只有400万,可能他们还没有学完学透,反正他们也没有建立起来一个能长期站稳脚跟的王朝,打来打去,直到隋文帝杨坚建立了隋朝才结束这300年的动荡时期,但在这一时期,游牧民族和汉族也又进一步地进行文化大融合。云冈石窟的开凿就是始于这一动荡时期的北魏王朝,是中国第一个皇家授权开凿的石窟,据介绍其中有印度、中西亚、希腊、罗马等各文化元素,反映出与世界各大文明之间的渊源关系。杨坚还是汉人,可随后的唐朝开国皇帝李渊就不是纯汉人,他被看作是鲜卑化的汉人,唐朝以胖为美也不是汉人的传统,这都说明了民族文化的融合。

一两千年以前的游牧外族,后来好些已经是中华民族的一员了,相应地我们就把游牧族的文化称为北方草原文化,与传统上的中原农耕文化相对应。本文原定题目是《故国,外族影响》,可还称他们是外族已经不合时宜了,就改为现在的题目《故国,文化融合》。可能是得益于对中原文化的不断骚扰侵袭和交流,草原文化那也是灿烂的不得了,大枭雄象辽国的耶律阿保机、金国的完颜阿骨打、西夏的元昊这样的大名,对我们来说那也都是如雷贯耳,尽管对他们不一定有多了解。大辽国和大金国那都是曾经疆域辽阔地雄踞一方,对中原造成极大的威胁,尽管最后他们没有做到南下一统中原,但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幸亏靖康年间宋朝皇帝被掳到金国,被迫做了涉外大使,结果还不错,要不然北宋朝就被金国灭掉了,也就不会有150年的南宋了。

最后,中原农耕文化还是没有顶住北方草原文化的冲击,他们的杰出代表蒙古族和满族相应地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疆域最为辽阔的两个大一统王朝:元朝和清朝。有趣的是,把中国大一统之后这两个民族都自愿不自愿地投入了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的怀抱。元朝只有不到百年的历史,蒙古人作为统治阶层被广泛地分散下去,类似于共产党军队的“支部建在连上”,由于蒙古人口对汉人口的绝对少数,蒙古人的人口比例太小,被包围在汉人的汪洋大海之中,象温水里的青蛙一样被煮了100年还不到,蒙古人就降低了原有的战斗力,面对汉人的反击彻底失败。幸运的是,蒙古族仍然拥有自己的文字语言并保留自己的文化,有一种解释,说这是因为蒙古人还有相当比例文化水平不高者,甚至还有不识汉字的文盲,这些人受汉文化浸淫较少也就不会完全丧失自我。相反,清朝的满族人则入戏太深,统治大一统中国276年,彻底丧失了自我,几乎被完全汉化,丧失了自己的语言文字,他们的文化也彻底消融在了大中华文化的汪洋大海里。

在这两个少数民族统治的皇朝之间是明朝,一方面搞海禁,另一方面又派郑和下西洋,郑和下西洋是在明朝早期的永乐年间,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也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太保守。确实,明朝晚期自万历年间开始又接纳了很多西方传教士。最著名的是意大利人利玛窦和德国人汤若望。利玛窦明万历年间被派往中国传教,一方面用汉语传播基督教;另一方面传授西方自然科学知识。在利玛窦的影响下,我们熟悉的徐光启成为教徒,我知道徐光启是从语文课本《甘薯疏序》。汤若望曾协助徐光启完成了《崇祯历书》的编撰,使中国天文学融入世界天文学。汤若望还受崇祯帝之命,成功造出大炮。比利时人南怀仁是康熙皇帝的科学老师,讲授几何学和天文学。康熙皇帝后来对自然科学的浓厚兴趣与南怀仁不无关系。可惜,中国并没有利用这些机会很好地和世界接轨,还是落后了。清朝中晚期,几艘西洋的军舰就把大清国打懵了,连以前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日本鬼子也能灭大清的北洋水师。 等清朝灭亡了,中国军阀混战,日本趁机又发动9.18事变占领东北。“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得建新的长城,而且这次我们得用我们的血肉来建长城。这歌词这么瘆人,我就查了一下,这是田汉在1935年为他的电影《风云儿女》写的主题曲歌词。这部电影是一部抗日主旨的故事片,讲的是一对东北年轻人在9.18事变之后离开家乡最后都走上抗日道路的故事。据说田汉是在狱中在香烟盒包装纸背面写的歌词,聂耳得知后,主动要求谱曲,《义勇军进行曲》定稿后不久就在日本藤泽鹄沼海岸公园溺水身亡,年仅23岁,很是可惜。现在在聂耳溺水地竖立了一座聂耳纪念碑。

有人把近代中国的落后归因于满族统治者,孙中山喊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样一个政治纲领,这也是国民党所信仰的所谓三民主义的第一“民”。我上初三历史课时首先听到老师讲解这个“驱除鞑虏”,说就是要赶走满族统治者,恢复汉族的统治。我们隔壁村有一些说话口音与我们不同的人,我们叫做“在旗人”,他们说着汉语,但他们称呼爸爸为“骂骂”,称呼妈妈为“讷讷”。起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称呼他们“在旗人”,也不知道这“在旗”是哪两个字。后来知道他们是满族人,也就猜出来了“在旗”是这两个字。从清庭剧皇阿玛就知道“骂骂”应该是 “玛玛”,“讷讷”应该是额娘。我们班有个满族同学,听了历史老师的解释就很不高兴,质疑说这是不是有点文明倒退呀?中华民族里已经包括了满族,却还喊出驱除满族,恢复中华,这逻辑上也不通啊?另外,这个口号也不利于团结其他少数民族,跟共产党搞的“统一战线”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胸怀可是差的远了,怪不得他们被赶到台湾去了。历史老师非常高兴:“好,历史考试时我给你额外加10分”。朱元璋推翻元朝统治时也喊出了一个类似的口号:“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内蒙古的蒙族人和外蒙古的蒙族人听了的感受会是一样的吗?

现在我们可以捋一捋历史的大胡子,中原文化对游牧文化的绝对优势,就是在这我们引以为傲的两千多年文明内逐渐被蚕食的。最初,不同的胡人来犯时,周朝与这些胡人相对应的一个诸侯国就可以应付,所以周朝是以一对十还不输。到了汉朝,不得不搞和亲政策,这在周朝看来那是丢死人了,要想不丢人,可以,那就跟他们干,结果,汉武帝几乎把文景之治时期留下的家底消耗殆尽,才把匈奴赶走。后来,游牧族就可以南下乱华了,把北方搞乱300年,其中的大小王朝象走马灯似的不断更迭,玩了个不亦乐乎,你奈我何?有本事过来打我呀。再后来,大辽国、大金国、蒙古国,那是越来越把大宋向南挤压,直至宋朝灭亡。中原族被游牧族大一统,这大一统是被动的,不是主动的,就像中原族的脑袋被游牧族摁在水里喘不上气来一样,明朝时好不容易挣扎着抬起头来缓了一口气,可最后又被按下水里大一统了。中华民族折腾来折腾去,也就在我们自己定义的“天下”里折腾。现在的天下是整个地球,没有必要纠结崖山之后是否中国了。其实日本以前是跟随我们的小弟,但他们向西方学习学得比我们好。以前第一次听说“明治维新”一词时,我以为比我们早的不得了,后来发现甲午战争时人家也才学了四十年不到,结果就把我们打得满地找牙,可我们也学了呀。有人说,如果二战时日本吞并并灭亡了中国,按照日本人的学习能力,大和民族会很快被同化而变成第57 个民族。听了这话,我都不知道我是否该感到骄傲。

中国有一句古话,“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说明我们还是有非常保守的一面,我们的很多手艺都是祖传,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结果很多都失传了。西方的专利制度不得不让我们服气,就不怕你学会,还鼓励你学会。我们拿着人家提供的奖学金来学,学成后报效祖国,然后发现,厉害了,我的国,西方200年的发展,我们几十年就赶上了。说我没赶上你?来,掰掰手腕试一试,我就不信了,你有啥了不起,都东升西降了,我现在就能饿死你这个师傅。如果人家骂我们是白眼狼,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反击回去的。“落后就要挨打”,在中华民族这几千年内斗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现象,却在被东西两边的洋鬼子欺负了似乎才看出来。有人说,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等我强大了我就打你”,当年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直觉就是我们要强大,还真没有琢磨强大后是不是要打回去,可能还是太短视了,下棋只能看一步,连两步都看不到。

说到向西方学习,我不自觉地就想到了鲁迅的《拿来主义》。当年在中学也没有读懂鲁迅的意思,一直以来误以为鲁迅是讽刺当时的政府和国民不加辨别地“拿来西方的舶来品。又细读了一遍,发现我的理解有偏差,鲁迅不是讽刺而是鼓励大家动脑子有选择有目的地搞拿来主义的:“我们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说我们被“送来”的东西吓怕了:先有英国的鸦片,德国的废枪炮,后有法国的香粉,美国的电影,于是对于洋货发生了恐怖。鲁迅认为,这是因为那是“送来”的,而不是“拿来”的缘故。他举了一个例子:看见鸦片,拒绝吸食,但也不要扔到茅厕里,而是送到药房里去,以供治病之用。其实鲁迅的拿来主义就是批判地继承,洋为中用,这还是鼓励向人家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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