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浦九岁时父母去世,他跟着伯父离开伦敦,到一个叫 Blackstable 的小镇跟着伯父伯母生活。伯父在当地作神父,古板自私,对侄子和妻子都很冷淡。伯母没有孩子,把菲利浦当作自己的孩子养护。
菲利浦天生跛足 (club foot),性格敏感怕羞。他十岁时进了坎特伯雷的国王学校,虽然成绩拔尖,但是因为残疾受尽了同学的取笑和霸凌。进校第一天,就被一个比他矮小得多的小男孩狠踢一脚。晚上要睡觉了,两个同寝室男孩合伙扯开菲利浦的被单,逼着要看他的残足。不给看就打,菲利浦屈服了,但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的羞辱和眼泪。
菲利浦大概十二岁的时候,,一段耳熟能详的祈祷词突然令他心里一动:“If ye have faith, and doubt not, ye shall only do this which is done to the fig-tree, but also if ye shall say unto this mountain, Be thou removed, and be thou cast into the sea; it shall be done.And all this, whatsoever ye shall ask in prayer, believing, ye shall receive.” (p.50) 菲利浦暗想,我不求移山填海,只求残足痊愈。他幻想着圣诞假期结束后,回学校看到同学们大吃一惊的样子,于是夜夜跪在床前,忍着寒冷,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神迹降临。结果自然是失望。
新上任的校长 Mr. Perkins 注意到了聪明敏感的菲利浦,鼓励他把身残看作是志坚的证明,是上帝的考验: “But if you looked upon it as a cross that was given you to bear only because your shoulders were stong enough to bear it, a sign of God’s favour, then it would be a source of happiness to you instead of misery.” (p.72) 唯真正有信仰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校长的殷切鼓励令人动容。
伯父希望菲利浦将来进剑桥学神学,毕业以后 “继承” 伯父的教区。但是菲利浦对宗教产生了怀疑,也不喜欢刻板的神父生活 (伯父家星期一二三吃牛肉,四五六吃羊肉,星期天吃鸡肉)。他放弃了很有希望获得的牛津大学奖学金,不等毕业就离开了国王学校,决意去海德堡大学学习。伯父对他的决定很恼火,但最后勉强同意了。伯母写信请朋友帮忙,安排了菲利浦在海德堡的食宿。
菲利浦在海德堡大学听修课程,同时跟不同的家教老师补习拉丁文,德语,法语和数学。每天跟着德语老师读一段德语的莎士比亚戏剧。在老师开出的书单上,最后一项是《浮士德》—— 如果能读通歌德,德语就算学成了。法语老师是一个落魄的瑞士人,Monsieur Ducroz。杜克洛先生瘦高,面色蜡黄,一头稀疏的灰发。黑衣破旧,手肘和裤子上都有破洞,衬衫极脏,裤子磨得稀薄。这个曾经参加过 1848 年欧洲革命的日内瓦人,经历了被囚禁被驱逐,年轻时的热血和革命信仰,早已被年老和贫困消磨殆尽。先生教授有道但寡言内敛,对菲利浦好奇的探问毫无所动。有一次先生病了,痛得额头冒汗仍强撑着来上课。菲利浦于心不忍,给了他十块钱。下次见面时,杜克洛说: “If it hadn’t been for the money you gave me I should have starved. It was all I had to live on.” (p.108) 这是菲利浦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贫困和饥饿,“to keep body and soul together” (p.107) 这个说法后来在书里频频出现。
菲利浦在海德堡交了几个朋友,包括英国诗人海韦德 (Hayward)。
回到英国以后,菲利浦听从伯父的安排,去伦敦会计所作学徒。但是这段伦敦生活很不愉快:工作枯燥,同事对菲利浦的态度是轻视兼嫉妒。他周末外出逛公园,逛博物馆,但孤独感始终如影随形。“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单,应该是很多人青春记忆的一部分:我想起了 Jhumpa Lahiri 短篇小说 Sexy 里的米兰达 (Miranda) 。
菲利浦学会计不成,决定到巴黎学画画。伯父对他是恨铁不成钢,坚决反对。伯母心慈,掏出自己仅剩的一点体己给菲利浦作盘缠。菲利浦在巴黎一家绘画班学了两年,认识到自己小才微善,最多成一个二三流的肖像画画家,但绝对成不了大师。他决定及时止损,回国另寻出路。巴黎学画的路虽然没有走通,但系统的绘画训练极大地提高菲利浦的艺术修养,让他受用一生。学画期间结交的几个朋友,都对他的人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性格怪癖的 Price 小姐,热爱绘画但才情匮乏,最后被贫困逼得上吊自尽。落魄的英国作家 Cronshaw,才华横溢但不得志,日日泡酒馆。还有年轻勤奋的画家 Lawson 和 Clutton,都跟菲利浦结下了深厚友谊。也是听 Clutton 谈起,菲利浦第一次听说了希腊画家 El Greco,并对西班牙产生了兴趣。
夏天,菲利浦回到英国参加伯母的葬礼。伯母去世,伯父的冷淡令人震惊:他饭照吃,酒照喝,胃口丝毫不见影响。还很虚伪,伯父看见菲利浦掏出雪茄,马上要他到外面花园去抽,说是为了尊重逝者。伯父对伯母收到的花圈总数表示满意。四十一个,大大超过了另外一位新近去世的神父太太—— 她只得了三十二个(这份计较,跟哈利波特的表哥达德力嫌生日礼物比去年少了而发脾气有一拼啊)。伯父跟教区管事一辈子不和,事事有分歧。这次,两人又争了起来,为墓碑上到底要刻什么文字悼念。
菲利浦最后决定学医,跟他早逝的父亲一样行医。他再次回到伦敦,开始上医学院。开学不久,他认识了咖啡馆女招待蜜尔德 Mildred,从此陷入了疯狂的虐恋。蜜尔德无才无德,又自私粗俗,但菲利浦仿佛对她着魔一般不能自拔。这场单方付出的不平等恋爱,断断续续持续了三百多页,五年多时间。送礼,吃饭,看音乐表演,外出旅游,荒废学业,考试挂科。最荒唐的是,蜜尔德脚踏两只船,跟一个德国人跑了;她被德国人甩了以后,又拖着身孕哭哭啼啼来找菲利浦。菲利浦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抛弃了当时的女朋友,一个自食其力的作家诺拉 Norah,又跟蜜尔德纠缠不清。蜜尔德死性不改,生产不久就移情别恋,带着孩子不辞而别。等两年后再见,蜜尔德已经堕落成在路上揽客的流莺。菲利浦不计前嫌,把她和孩子接来,给了她们一个家。至此,菲利浦已经从蜜尔德的 “魔咒” 中解脱出来,对她不再有情欲,而是一份人道主义的怜悯。但庸俗浅薄的蜜尔德不理解这种变化,她以为菲利浦就应该低到尘埃了,被她呼来喝去。被菲利浦拒绝以后,她恼羞成怒地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后扬长而去。她最后一次跟菲利浦求救,已经染上了性病,但还是满口谎言,气性十足,至死也不知悔改。
这段虐恋的种种抓马细节,看得人一惊一乍,真是人至贱则无敌。菲利浦医学院学生的身份,和两人兴趣志向的差异,让我想起张爱玲《年轻的时候》里潘汝良和沁西亚。不过潘汝良没有这么投入,也就没有这么 “虐”,可以算是简化版的洁本《人性的枷锁》。蜜尔德的小心眼和花招,有点《连环套》里霓喜的影子。
好像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菲利浦历经千辛万苦,最后终于读完了医学院。小说结尾,菲利浦顺利找到了诊所工作,也找到了一个跟蜜尔德完全不同的女孩,一个非常适合做贤妻良母的女孩(莎莉 Sally)做妻子。
Of Human Bondage 《人性的枷锁》是英国作家毛姆 W. Somerset Maugham 的半自传体小说。圣诞节放假,一口气读完了这本 684页的长篇,欲罢不能。如果说有什么感悟的话,那就是菲利浦对人生的热爱和执着令人感动:“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