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马耳他的第一个早晨,因为再不需要哄着贪睡的儿子,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的等他起床,我和LD的效率高了许多。
酒店的自助餐还比较丰盛,虽然每天的品种变化少了些。
酒店外,一群男女老少正沿着海滨大道,迎着晨曦奔跑。
今天是马耳他的礼拜日,街上一片宁静。
我一直觉得,每到一个地方,体验当地人间烟火的最好地方,就是那些市集。而在马耳他,呈现当地生活最真实的地方,就是马尔萨什洛克鱼市。
马尔萨什洛克(Marsaxlokk),距离斯利马大约15公里。
它位于马耳他岛的东南部,三面环陆,一面朝向地中海,其名字源自阿拉伯语marsa(意为港口)和马耳他语xlokk(意为东南风),它是马耳他第二大天然港。
这里曾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经历了多个文明的更迭,包括腓尼基人、阿拉伯人和骑士团的影响。
渔村虽小,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几次大战,无论是大围攻中的奥斯曼大军还是后来的拿破仑法军,都是首先从这里登陆马耳他岛。
走在街头,我彷佛回到了北非的莫纳斯提尔(Monastir),现代马耳他人和突尼斯人在文化上都有来自腓尼基人的基因,只是前者进入了基督教世界,举目皆是天主教堂,而后者则被伊斯兰教同化,满眼都是清真寺。
从1800年英国占领马耳他开始,到1964年马耳他宣布独立,164年的统治,英国在这儿留下了三样东西:当地人一口流利的英文,右舵驾驶,还有这些早已不再使用的红色电话亭。
走进当地最大的圣母教堂,当地人正在里面做礼拜,悠扬的圣歌在拉丁十字的大殿里回响,听得入神的我,那一刻竟忘记了身处何方。
马耳他虽然人口只有五十万,但拥有教堂的密度和信仰天主教的人口比例都在世界名列前茅。
天主教是马耳他的国教,其教徒占马耳他人口的94.5%。自公元60年使徒保罗在马耳他传教以来,天主教在马耳他居民的生活中就一直占据重要的地位。马耳他人对宗教很虔诚,他们为教会捐款的总数超过了世界上任何国家。
几百年间,马耳他数易其主,但无论政权怎样变动,基层的行政管理、教育和慈善事业却一直都由教会负责,教会始终是马耳他老百姓最认同的组织,也是延续马耳他民俗和文化最重要的载体。
这儿的任何一个转角,都能看见耶稣和圣母的雕像。
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了,马尔萨什洛克喧闹的街头,也时不时出现了圣诞老人的身影。
一群当地的小学生戴着小红帽,站在广场上合唱《哈利路亚》。
不知道是否和这儿浓厚的宗教氛围有关,CNN曾经五年内三次(2013,2017,2018)把马耳他列为全世界过圣诞的最佳目的地。
当地人沿着海岸早早搭起了帐篷,今天是马耳他最大和最著名的马尔萨什洛克鱼市(Marsaxlokk Fishmarket)。
作为马耳他最主要的渔港,马尔萨什洛克每天都有渔船出海,每个礼拜天是当周海鲜最热闹的交易日。很多渔民出海归来,会直接在鱼市售卖刚刚收获的海鲜,这儿的海鲜比城里超市的便宜,也更新鲜。
除了海鲜,当地人也会在市场里售卖马耳他特色食品。
这儿也有电影《教父》里面唐妮最喜欢的脆皮甜筒 - Cannoli,这种经典甜食最早由阿拉伯人引入西西里,然后传到马耳他,马耳他人慢慢发展出自己的版本Kannoli。和Cannoli相比,Kannoli没有那么甜,但更薄,更脆。
来到马尔萨什洛克,怎么能不尝尝它的海鲜呢?
这是当地备受推崇的美食 - 生腌海鲜(Crudo di Mare),虽然只是以简单的橙汁,海盐调味,却突显了地中海海鲜特有的鲜甜。
十几年没去马赛了,据说著名的马赛海鲜汤如今已经涨到一百欧一碗了,Aljotta是马耳他版海鲜汤,我觉得后者相比前者更加浓郁,香醇。
马尔萨什洛克也是风景画家钟爱的地方。
渔港里停满了马耳他特有的彩色木渔船,当地人称之为鲁佐(Luzzu)。
每条鲁佐的船头都刻有一对传说中的荷鲁斯之眼(Eye of Horus)。
荷鲁斯是埃及神话中的鹰头神,自腓尼基人时代,马耳他渔夫就在船头刻上它以祈求神的庇佑,确保出海顺利。
鲁佐鲜艳的色彩,独特的形状,以及在阳光,海水映衬下的光影,成了来渔港的画家们最喜欢的写生对象。
碧蓝的海水,奶黄的古屋,艳丽的小船,不同时段这座渔村的色调都在变化。
马尔萨什洛克,是味觉和视觉的双重天堂。
马耳他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地方虽小,却底蕴丰厚;人口不多,你却很难界定他们的种族特征。
马耳他人的祖先包括西西里人,腓尼基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诺曼人,英国人等。
马耳他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和马耳他语,这些年来走南闯北,除了英语,德,法语对我们来说也算初通,其它的葡萄牙语,西班牙语,荷兰语等等,即使听不懂,但起码还能分辨出对方说的是哪一种语言,唯独马耳他语,对我们彷佛天外之语,完全不懂。
马耳他语源自古代腓尼基语,后来又吸收了大量的阿拉伯语,意大利语,从语言学的角度划分,马耳他语属于阿拉伯西部方言,马耳他人和北非阿拉伯人进行一般交谈没有问题,但是马耳他人说的的阿拉伯语,却是用拉丁字母拼写的。
我对LD说:阿拉伯人对马耳他影响这么大,为什么我们在这儿没看到清真寺呢?LD手指前面那丛三角梅:你看,那不是清真寺吗?
马耳他全国穆斯林人口不到一万,其中本土穆斯林不到两千,我们眼前这座就是马耳他唯一一座被官方认可的清真寺 - Mariam Al-Batool Mosque。
该清真寺于1978年由利比亚政府资助修建,卡扎菲曾在这儿亲手放下了第一块奠基石。
清真寺内部很安静,有几位穆斯林在祈祷。第一次看到内饰绿色的清真寺,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初宣导绿色革命,并写过一本绿皮书的卡扎菲的意思。
卡扎菲死了十几年了,来马耳他的游客,也很少人知道这座清真寺的存在,大家更多知道的倒是附近的那座马耳他国宝级宝藏。
马耳他虽小,却有三处联合国历史文化遗产:
1.首都瓦莱塔
2.哈尔萨夫列尼地下神殿
3.巨石神庙
其中哈尔萨夫列尼地下神殿就在清真寺附近。
我们在欧洲,中东和北非参观过很多历史遗址,但没有一个像哈尔萨夫列尼地下神殿(?al Saflieni Hypogeum)这么特别。
它是欧洲建筑史上最早的石造建筑,也是《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录》里独一无二的地下神殿。
地下神殿于1908年首次向游客开放,从那时起,已有数百万人到此参观,川流不息的来访者改变了神殿内部的微环境,加速了内部结构的风化,1990~2000年神殿不得不停止对外开放。
如今的地下神殿建立了环境控制系统,将温度和湿度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但每天开放时间只限8小时,每小时只允许10名游客参观。
因人数受限,需提前几周预购门票,已购门票不可退换。殿内坚决不许拍照,即使对《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也绝不破例。
我们这组九人(儿子没能成行),进入前被告知不能携带相机和手机,每人发一台电子讲解器。一名导游领着我们进入神殿,没有人解说,每到一个点,导游让大家按所标记的号码选择,听电子讲解器的解说。
下面这二张照片,是我从官网上下载而来。
1902年当地人在扩建房屋,修造蓄水池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座宏伟的地下建筑,据专家考证,这座神殿建于公元前4000年左右,此后被持续使用和扩建长达1500年。
地下神殿有三层,由人工挖掘的厅堂和走廊组成,最深处达12米,共500多平方米,有上下交错、多层重叠的33个房间,多个通道和楼梯,犹如地下迷宫。当时的人们以燧石和黑曜岩等坚硬的岩石为工具进行开凿,又用鹿角在石灰岩上钻孔,可见工程之艰巨。
古时进入地下神殿需穿过地面上的一座庙宇,但如今庙宇只留下几个石块,埋在一座现代化建筑的地基下。现在的游客需要沿着螺旋式楼梯进入这座拱形圆顶的地下神殿。
1902年地下神殿被发现时,曾在洞穴中移出遗骨7000具,发掘出许多神坛、陶器、首饰等随葬品,当地有很多关于这儿闹鬼的传说 - 曾经有一群小学生放学无聊,走入神殿,从此再没有出来;曾经有人在里面的某个洞穴里看见一个长发女鬼,从满地尸骨中慢慢站起来......
如今神殿早已被清理干净,但站在狭小空间里,我还是感到阴森怪异,难怪馆方建议患有幽闭综合症(Claustrophobia)的游客不要入内。
考古学家还从神殿里发掘出两个陶器塑像,一侧卧,一俯卧,下面这两张照片是后来我们去它们如今的收藏地-马耳他国家考古博物馆所拍摄。
这座雕像刻画了一位体态丰腴的女性,侧卧在一张类似软垫的卧榻上,当地人称它为睡美人。
这尊俯卧雕像虽然没有睡美人有名,但同样具有重要的史前文化意义。
两尊雕像都是从墓穴中被发现,是不是代表那些史前人类对于死亡的冥想或者进入来世的安详?
离开神殿,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 巨石神庙。
据考证,马耳他巨石神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不需要支撑的石头建筑。就当时生产力的原始水平而言,马耳他的巨石神庙可谓举世无双的建筑精品。
在马耳他,人们陆续发现了30多个巨石神庙遗迹。1992年,分布在马耳他岛以及戈佐岛上的7座神庙作为一个整体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
马耳他神庙中规模最大、最著名的塔克西恩神庙(Tarxien Temples),是我们在参观的第一座地上神庙。
该神庙于公元前3600年~公元前2500年之间建造,由于年代久远,这座神庙只有较低的外围墙和地基基本保存完整。
通过艰难细致的考证,考古学家终于把这座建造于5600年前的神庙原貌重新拼砌出来。
神庙占地总面积达8万平方米。
神庙正门通往第一座大殿,内有一尊只剩半截的穿着裙子的石像,这是当时人们崇拜的母神,如今放在神庙里的只是复制品,原作如睡美人一样被存放在考古博物馆里。
母神像旁边有个祭坛,祭台下有一对相反而行的螺旋,代表母神的一双慧眼,附近的石盆大约是当时人们用于盛放献祭物品的器皿。
露天的这座双螺旋石台怎么看都像仿制品,果然,原作也是被存放在考古博物馆里。
神庙里有大量的切割好的石墙,墙上有很多开孔,考古学家把这些孔称为神谕孔(Oracle Hole).
有人说,这些孔是当时的祭司用来和超自然世界沟通的装置,还有人认为这些神谕孔能改变声音的频率,营造出神秘的回声效果,让入庙祭祀者不知不觉进入超自然的境界。
但因为没有文字的传承,所有这些都是猜测,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这些神庙到底祭拜的是什么神明,也没有人能说清楚为什么所有那些史前人类的痕迹都止于公元前2500年左右,后来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这些巨大的石头,无言地矗立在那儿,看着我们这些傻乎乎的后人茫然若失地胡猜乱想,石若有灵,他们也许会在那儿冷笑一声:我们就是不说目睹的曾经的过去,你们能拿我们咋地?
附近的达蓝洞穴(Ghar Dalam Cave)虽然没有入选历史文化遗产,但它却是马耳他最古老的考古遗址。
这座洞穴发掘的陶器,石器和人类骨骼,可追溯到7200多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是马耳他有人类居住的最早证据。在洞底,有许多河马、矮象、鸟类的骨骼化石,可追溯至50万年前,考古学家认为古代这里很可能是通往欧洲的大陆桥。
谁能想到,马耳他这个地方,曾经有大象在慢腾腾地游荡,有长颈鹿在抬头四处张望?
冬日暖洋洋的阳光下,我们一路溜达着走回斯利马,不知不觉拐进街旁的一座公墓。
很多同胞对于游览历史遗迹没有问题,但却比较抵触进入现代墓地,我倒没有这些忌讳。
蒙田曾说,我们的房间应该要有一扇可以俯视墓地的窗户,它会让一个人保持头脑清醒。
写这篇的时候,刚听到新闻,台湾影星大S突然辞世,对于生死这个人间永远没有解答的问题,我想了许多许多。
我们莫名其妙地来,无可奈何的活,不知所以然地死。
在我看来,生死是一体的两面,没有生,就没有死;生是短暂的,死是永恒的;因为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于是生才多了那么点意义。
记得那年我们在葡萄牙从北至南,途径埃武拉那座用五千具尸体搭建的人骨教堂,黑魆魆的礼拜堂的横梁上刻着一句葡萄牙语:Ns ossos que aqui estamos pelos vossos esperamos。- 中文大意是:我们这些骸骨,正等待着你们......
人生就是一趟开往坟墓的列车,一路上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对于那些留不住的人,不论曾经彼此发生过什么,我们都该心存感激,挥手道别,因为这是唯一一趟列车上的唯一一次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