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羽活佛》第396章 未来领导人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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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趁夜色赶路。随着头顶天空由深蓝转为漆黑,星星也更加密集和明亮。从来都有这么多颗星吗?小羽搜索着记忆,感觉今晚的数量多得有些不正常,盯久了让人起鸡皮疙瘩。树的黑影在星空下方铺展开,乌鸦三三两两地从败叶枯枝中探出脑袋,试探地拉扯着声腺,“哦——啊啊啊、哦——”瘦得皮包骨头的山猫和豺狼游走于乱石荒草之间。无论在鬼王的地盘还是行走着的高僧们眼中,它们不过是几盏忽闪的眼灯。

爱长老和研磬走在最前方,中间是雪茗,小羽筑山殿后。小羽注意到研磬这一路话不多,也许跟其余三个平辈没什么共同语言,是爱长老到来后他才提起兴致的。其实雪茗对研磬这位隔壁寺的师兄,憧憬与倾慕之情溢于言表。研磬却很少主动同她搭话,大概因为出家人要避嫌?小羽受陌岩和陇艮等人的影响,对戒律这些东西向来不怎么在意。觉得这俩人同样仙气缭绕,挺般配的一对。

而研磬对筑山看起来平和礼敬,小羽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股看不见的斥力,像两块呼呼向外吹着风的阳极,让夹在其中的人口干舌燥、头发上满是静电。按说筑山是大学毕业后出家的,应当借这次同行的机会多向研磬请教佛法,或者十八寺的历史内幕啥的。研磬也可以向筑山了解一下外面的尘世啊,换成她小羽一定会这么做的。

“长老,”前方的研磬问道,“晚辈听说八个月后的法会上,贵寺打算组织一场佛学辩论赛。不知您老能否多透露点信息?”

“哈!”小羽忍不住笑出声。倒不是笑研磬的问话,因为这时的她正戴着兮远送她的照魂眼镜,边走边东张西望。今次大家请筑山一同行动,主要是为了无量寺的一样宝贝——独眼木鱼。一敲之下,邪祟们纷纷现形。小羽这两天暗地里琢磨,所谓的鬼魂,也就是只有魂、没有实体的生命。她这副眼镜既然能看到普通人的三魂,那对鬼魅应当也有作用的吧?

所以爬坡开始后就戴上眼镜,一路还真让她撞见不少。看,那边的乱石堆后飘着一条蓝色弧线,只有一条,所以这位鬼先生只剩下“地魂”了……另一棵树冠的顶上挂着红蓝黄三色……

又听爱长老笑呵呵地说:“不止一场,要比七场呢。其实早就该举行了!想当年我师父广音长老在世之时,身为佛门公认的玄鉴高士,智慧广博,心地慈悲。由他来总领十八寺,无不心悦诚服。

“他老人家涅槃后,我们仨徒弟自忖才疏学浅,无人敢接替恩师之位。其他寺的长老们出于对家师的尊重,也无人迈出这一步。这些年来,十八寺一直群龙无首。如今刚好借法会的机会,选一位佛学与内功修为俱优的新领袖。最好年轻一些,有抱负有干劲儿的,不似我们这帮行将就木的老筒子。另外,药师佛祖不是要亲临法会现场么?由他老人家做评判,哪个敢有异议?”

“没错!”小羽摘下眼镜,朗声说道,“当年你们的师父圆寂,是因为同鬼王父亲殄肃君斗了个两败俱伤。现在鬼王计划着将他爹复活,所以你们也得赶紧搞个擂台赛,再选个冤大头出来。万一殄肃君活过来,就让那个人去送死。”

“噗!”小羽身边的筑山原本在喝水壶里的水,冷不丁地笑喷出来。

前方三人止步,一齐转身后望。爱长老抬手指了一下小羽,“丫头是不是老喜欢把人往坏里想?倒是话糙理不糙,万一殄肃君真的活过来,够咱们十八寺喝一壶的,到时总得有个话事之人吧?一团散沙可对付不了那个魔头。我们老一辈虽不在乎舍弃这副旧皮囊,毕竟没那个精力了。当然也不是要送谁去死,仙鹫寺会全力支持这位新长老,到时将敝寺几千年流传下来、只有本寺方丈才有资格阅读的《灴灺集》赠与此人,我们师兄弟三人都还没碰过呢。”

说到此处,几人刚好有些倦了,找了个避风处坐下。长老接着刚才的话题,对研磬说:“我虽不常出寺,可也听闻研磬长老在新一辈中,学问修为首屈一指。这几年居然靠研习《摄大乘论》开创了一套内功心法,当真后生可畏!”

《摄大乘论》?小羽记得陌岩介绍过,这是大乘佛教瑜伽行唯识宗最重要的经论之一。陌岩还说,这部论不简单,与“六经十一论”中其他的经典不同,仔细研究的话可以挖掘出很多奥妙。嗯,他们燃灯师门都是唯识宗的对吧?

小羽那时在白鹅甸刚开始接触佛教,听过介绍后,总结道:“简单说来就是,念佛净土法门是给文化程度不高的老头老太太预备的,禅宗适合悟性最高的那一群,而唯识宗专门满足你们这些科学怪人推理狂们的癖好,对吧?”

陌岩被她的童言无忌震惊了,“法、法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说到最后都是修心。天资聪敏之人有时会被自己的才智困住甚至误导,反倒不如心思单纯的普通人一心念佛更容易得道。”

“那得道之后也有高下之分啊,”小羽反驳道,“佛陀们并不是寺庙里画得那般千篇一律,也都有个性和水平上的差异对不对?比如你们燃灯师门都是灵光之人,你跟你师父长得还好看。其他的成了佛后照样傻不拉几的,我跟他们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不耐烦。还什么‘无分别心’……”

“哎,你怎么知道的?不是、小丫头别乱说,根本不是这样,没有的事。”陌岩罕有地着急了,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小羽暗笑。那时的她还没去过佛国,这些当然是听大魅羽告诉她的。

“总之,”对面的爱长老接着说道,手中把玩着一只巴掌大的黄绿色葫芦,“我们几个都很看好研磬长老。仙鹫寺虽然门人弟子众多,要么博学但老实迂腐,修为好的又缺少济世的胸怀和领导能力。”

“长老谬赞,”研磬冲爱长老行单掌合十礼,“贵寺和其他兄弟寺人才济济,各有所长。晚辈询问辩论一事,只是期待能有机会向各位同僚请教。十八寺虽同在仙鹫省,平日里聚在一起切磋佛法的时候并不多。当然,如果最后长老们不介意晚辈德不配位,晚辈自当尽全力担此重任。”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呢。小羽望了研磬一眼,才留意到刚刚经历过树林里的变故,其他人虽不能说灰头土脸,衣服上的木尘是抖搂不掉了。研磬却如来时般一尘不染,那身白色僧袍像雨后湖面上新抽出来的莲花瓣,或者新鲜的大蒜剥掉皮后露出的蒜瓣,是种带着湿气的纯净。

“我看,平日可以多举办一些类似的交流活动,”筑山说道,“像俗世里的科研机构,定期开学术会议,出版杂志在各寺传阅。”

爱长老笑了,“确实听到过这样的提议,其他地区的佛寺群落也有类似的模式存在。但一部分老人认为,出世法毕竟不同于入世法,争强好胜之心一起,容易破坏静修。”

“长老的也话有道理,”筑山点头称是。

待一行人起身继续赶路,小羽问他:“你不是数学系毕业的么?能不能从理论的角度分析一下‘越脏越干净’这种现象?”

换成别人,也许根本不知道她在问啥。筑山显然听明白了。“那不就是逆熵嘛?正常说来,宇宙中所有封闭系统的熵都应该是不断增加的。热量从高温物体流向低温物体,每个人从生到死经历成、住、坏、空。东西越用越旧,越脏。凡是能逆转这些过程的,比如法术,参禅打坐修行,长生不老,都是逆熵。”

说完后斜睨着小羽,“鬼心眼子也算。”

是了是了,姚诚在龙螈寺景萧长老的禅房里也说过类似的理论。想到这里,小羽抬起头来,绿色帽檐下的小脸情不自禁地冲着筑山绽放出一个笑容。是十六岁女孩望着心上人时的笑,美好真诚,货真价实,不打折扣。既无千金小姐的居高临下,亦非心机女的故作矜持。这对她来说可算得上难得了。

筑山面上神情一呆,脚下的步伐跟着放缓。一时间,围绕二人的清朗夜色变得朦胧起来。环境背景人物历史都在淡去,只剩一个气泡中相互凝视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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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好像不大对头呢,”一直安静不语的雪茗忽然大声说道,“都走了两个多钟头,怎么还在上坡?”

奈呺滩那片低洼地的南方是座高坡。一行人刚才穿过一道横在坡中央的桦树林,里面的树木又高又密实,像人工种植的一睹防护墙。几人的脚步都不慢,又走了这么久,林后的高坡尽头却依然止于前方的夜空。

“我上去瞅瞅。”小羽双脚离地,身子不疾不徐地腾空。升到大概百米高处,见后方的道路确实是一路下行至火车站。前方的高坡大概还有七八千米长的样子,随后如悬崖一般戛然而止,如世界的尽头。

落地,同爱长老汇报所见。“确实有些奇怪,”长老语气平静地说,“28年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这样,是先上坡再下坡……再走一阵子看看吧。”

四个年轻人于是跟着长老继续前行。起风了,风倒不是太大,但呜呜叫个不停,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它的掌控之下。好在坡顶越来越近,还有几百米就到头了。

“喂,那个什么辩论会,”小羽低声问筑山,“你要不要去试试?”

“我哪有那个实力?”他说这话的时候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东西,“何况我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就算胜出,其他寺的长老未必听我的。”

“试试呗,”喜欢看热闹的小羽掰着手指头帮他分析,“只是辩论而已。你剩下这几个月恶补一下佛经知识,斗嘴我最拿手了,可以指导你。你要是水平烂,那你根本辩不过研磬,不存在当选的问题。你若能把他胜了,那你就非常厉害了啊,其他人为什么不服?再说了,谁规定的两军交战必须主帅亲自上阵?你当了头儿,可以派研磬去打前锋嘛。他要是老板,派你去,那才叫送死。”

他哼了一声,“这次的辩论可不仅是动嘴。”

“啊?还要拳头出真章?”

“你不懂的,”筑山看完夜空,前后张望了一下,“内功修为若是不够,坚持不到辩论结束就会吐血身亡。所以辩论前都要立生死状,跟你说的打擂台没什么分别。”

“有这么严重……喂我说,你老是仰着个脑袋看什么呢?”

“看波纹。”

波纹?波纹一般发生在在水面上,这里又没水。小羽也仰起头,咦,原本静谧不动的繁星像水面上的倒影在夜风吹动下晃个不停。这是怎么回事,云雾或者热气的缘故?

就在这当口儿,小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她的两条腿有强烈的失衡感,身子似乎要向前扑倒。不光她不对劲儿,整个世界都在倾斜,前倾,再前倾。

不会吧,这是天和地要翻转过来?小羽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人,可此刻的她也有些害怕了。这种大规模的变动本身具有震慑力,让人愈发体验到自己的渺小。她会腾空术,前方那几人也都是会法术的,就算天地翻转也伤不到,但筑山还是凡人一个。想到这里,她伸手抓住筑山的小臂……

还好,转动又停止了,她和其他人以及高坡上的石土并未发生移位。原本正在上坡的一行人在即将到达坡顶的时候变为下坡,也就是说山坡由身前移至身后。而高高在上的漫天繁星竟然变为一片大湖中的倒影。怪不得刚刚看到波纹了呢,也许之前横在诸人头顶的一直是这个湖?

几人静默无语地走上前,走到本应是坡顶的位置。确实是湖边,脚底的石土和荒草被细沙取代,四处散落着水藻。小羽正打算捡起块石头,扔到水面上,听雪茗低声叫道:“看,那边有个人!”

小羽转身,朝雪茗所指的西边望去。在湖水与岸交接的地方停泊着一艘木船。岸上站着一个人,女人,穿一身枣红色长袖连衣裙。一头披肩发,背对着新来的几人。按说夜风从西北方向源源吹来,就算是死人,头发和裙摆也应当会随风而动。女人周身上下却是完全静谧的,像是被定格在时空的某一个点上。

“嗯,”小羽点点头。附身拾起一颗石子儿,手腕一抖,朝着湖面扔过去。以她的手劲儿,这一掷之下至少能打出几十个水漂儿,可以挑战世界纪录。石子儿却在初次接触到水面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沉下去了。

南瓜苏 发表评论于
来着是谁?是人是鬼?戛然而止,让人期待。
南瓜苏 发表评论于
法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说到最后都是修心。

喜欢这句话,实际上人这一辈子,无论有无信仰,也是一个修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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