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去机构报到,手续办好后,恪依被带到机构的单身宿舍。歪七扭八的三室一厅,其中朝南两室已住人,目测约7-8平米的小北屋就是恪依的寝庐。庐内一股子霉味,墙壁够脏。略有点洁癖的恪依搞了一下午卫生,还找来好些大份年历,把墙壁能糊上的地方都糊上了,白白净净的甚是满意。晚上睡觉,只听哐当一声,床塌了——恪依头朝下栽到地上,幸有枕头护着,床也不高,迷迷糊糊把床垫挪下来,摸摸头又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恪依去找机构负责后勤的某老师,说能否换个床。老师质疑说那床应该还能用啊,恪依说不幸塌了。老师无奈撇嘴,那你去买个床吧,机构给报,不超过两百啊。
该机构除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头目被称为某老和某老,其他的各部门大小头目皆称为老师。恪依一边恭恭敬敬地和老师们打招呼,一边想着在自个儿老家,“老师儿”是陌生人之间打招呼的开场词;在此地,人人都是你老师儿。
恪依很小就发现,自己招老师儿们莫名的疼爱和其妙的厌恶。一天下来,她的社交小雷达已经敏锐捕捉到该部门的主管某老师儿挺烦她,幸好她也不喜对方身上的烟酒味儿和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附加两坨眵目糊。而部门的头儿,一位精瘦、个矮而声大的女杰,是真喜欢她。跟女杰交谈了一会儿,恪依已快速扫描——此乃工作狂,肠胃疑有疾,嘴巴有异味。其他两位同事,一位精明能干,善打官腔,且叫宝钗;一位气韵柔弱,精神不佳,且叫黛玉。恪依在自己桌前坐下,后背和右侧皆有大窗,正对着小院的花园,迎春花摇摇摆摆地已经有花骨朵了。恪依姥姥和几位同道中人办了份红楼梦研究(简称红学小报),有时也鼓励恪依投稿写写读红心得。恪依恍惚觉得她若能魂穿,断不能去大观园,说句话都得想半天,累煞俺也。
来到这个部门,恪依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想着等某老回来问问啥时候去农村项目部。既来之则安之,平时的工作也很简单,复印文件、整理资料、填填表格、开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闲话,恪依觉得初中毕业也能应付,却不如小升初那年暑假她去印刷厂打工忙乎和好玩。
过了几天,恪依陆续见到两位出差归来的室友。一位信佛,屋里供着观音,但房间之癫乱超乎恪依二十多年的认知;一位冷冰冰,一直斜眼瞅人,好像怀疑恪依来此宅要搞事情(后来恪依发现是自己过于敏感,那位室友确有斜视)。不久之后,恪依即目睹了佛教徒和你瞅啥的激烈冲突。起因是佛教徒把吃剩的东西乱丢、厨房被祸害得残败不堪,终于导致蟑螂肆虐,并好奇地爬到你瞅啥的屋里。俩人先互相指责,你瞅啥气得在厨房边骂边摔,佛教徒则跑回屋放佛歌辟邪加净化气场。一时间宅内时高时低的骂声、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混合着永不停歇的摩罗摩罗嘛咪哄的仙乐,恪依感慨自己从小到大就在父母的吵架声中成长,还是头次经历这样高逼格的骂战,不枉来此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