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润的暮年
木愉
下午四点,开车去接多润夫人,然后再送她去看老先生。老先生在同一家养老院里,因为一个月前突然中风,就住进了养老院护理中心。护理中心就在同一条街的尽头,不过100米之外。
到了目的地,多润夫人用右手杵了拐杖,左手扶着我的臂膀,走进了护理中心。在柜台那里,我登记了来访人员登记表,然后搀扶着多润夫人到了201房间。
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多润背对着门,看着窗户。多润夫人跟他打了招呼,还介绍我道:“我给你带来了一个让你惊喜的访客。”多润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却没有叫我的名字,似乎他并不认得我。
三十多年前,我刚到美国的时候,跟妻子住在一家公寓楼里,那座楼是多润的。妻子刚到这个大学城的时候,通过一家组织找到了host family(友好家庭),这个host family就是多润夫妇。多润夫妇为了帮助我妻子,让她住进了那个公寓里,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一点房租。
我到了美国后, 多润又会时常让我去帮他做一点零工,给我一点工钱。那时,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我干的第一个零工就是去为他搬运壁炉用材。他家后院是一大片树林,他带我到了林子里,拿着一把大锯子,把木材分解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我就和他一起把木材搬到车上去,再随他一起把木材运送到他儿子家和他自己的家。那时,他虽然已经六十出头,但干起活来,活力十足,我这样在中国农村插队干过重活的,都只能气喘吁吁,勉强跟在他后面。而现在,他已经96岁,坐在轮椅里,无助而衰颓。
多润夫人跟他一一汇报了最近几天的情况,又给他说了来日的计划。当天是他在护理中心呆的最后一天,再住一晚,吃了早餐,家人就会把他接回家。多润的短期记忆显然不好,多润夫人不得不一再给他解释,而他不断重复发问。
多润夫人告诉我,一个月前的一天,阳光很好,多润在屋外丈量着向日葵又长高了多少,突然就跌坐在地上,不能起来。中风就是那个时候来临的。他被送入护理中心,经过一个月的调理,他渐渐康复,右半肢渐渐恢复了知觉。他问夫人,我可以回家了?夫人又告诉了他一次,他连连说,太好了。困在促狭的病房里达一月之久,他真的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