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牌是数学,不是魔法。它给了玩家2%的优势,但需要严格训练和团队协作。”
——Jeffrey Ma(马恺文)
马凯文,美国华裔,1973年出生,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MIT),1990年代加入MIT秘密算牌团队,成为核心成员。 团队以每周赢取5—20万美元的战绩转战于不同赌场,其中一次赢取了40万美元后倒逼赌场调整规则,改用8副牌、连续洗牌机(CSM),以堵死算牌玩家的胜算。
团队存在期间共赢取了上千万美元,后因内部原因自行解散。2008年根据MIT算牌团队的故事原型改编拍成电影《决胜21点》首映。
二十多年前,我和几位朋友驱车从北加州的太平洋半岛旧金山出发,穿过沙漠地带,来到赌城拉斯维加斯。
第一次踏入赌场,除了新鲜感和兴奋,更多的是紧张。满脑子都是“拒腐蚀,永不沾”“远离黄、赌、毒”的意识形态。
第一时间宣传和报道里说倾家荡产的悲惨故事在脑中久久萦绕。
我暗暗告诫自己,要自觉自律,不该做的坚决不做,要不然就会像宣传里说得言之凿凿落到万劫不复的下场。
后来东走西逛,看到别人都没事一样,该玩玩,该喝喝,并没有出现预期中输钱者呼天抢地的情景,人人都那样满不在乎,松弛感拉满,就渐渐丧失了警惕,甚至和一位朋友坐上了打牌的桌上。
今天已经不记得当时打的是什么牌,应该不是很复杂的那种,我们好像还约定:每人只拿出一百美刀来玩,输了就走,绝不追加。
桌面上我俩与赌场对玩,没有其它客人。
开始的时候,我们打得顺风顺水,眼看着自己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多。
在玩耍中挣钱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不劳而获吧。
同时我还想着,刚才自己吓自己,搞得好紧张,不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嘛。
没多久,一个穿黑西服的经理过来,看了一眼这里的状态后,换上了另一位发牌员。
新换上的是一位男发牌员,阴沉着脸,像电影剧情里的杀手,上来尽显主场霸气。
他发牌不是发在牌桌上,而是直接飞向我们的胸膛!纸质的牌在他手里就像是金属片一样,张张坚挺,不漂移,直奔胸口,并且速度极快。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可能从容不迫地理牌了,我们忙着左挡右接,狼狈不堪。而对方牌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照样一张接着一张飞过来,一直发到该发的张数为止。我们匆匆捡起散落桌面上的纸牌,赶紧稍稍理一下后,就投入了战斗。
手忙脚乱后的结果,就是从此一路走下坡路了。
不一会,刚才堆在面前的筹码很快少了下去。发牌员发牌的速度和力度依旧,到后来我们两前面所有赢来的筹码统统输了回去。
牌还是同样的牌,换一个发牌手区别这么大,运势就是那么奇妙。
我们决定不玩了,起身拿着本金的筹码离开了牌桌,从此我与此类牌桌绝缘,再也没有回去摸过牌。
那次小小的玩牌经历,对我来说只是有了一个即时输赢快感的体验。
不幸的是,同样头一回玩的那位朋友,当晚按耐不住诱惑,半夜三更偷偷下楼,“玩”了一个通宵。
天亮以后,他输了整整2,500美刀!
在每加仑汽油一块多美元、最低工资每小时$4.25的当年,可不是一笔小数子。
***
今天我们来看看另一种赌牌形式,英文是BlackJack, 也叫21点。
简单来说二十一点,就是手上的牌最大二十一点,过了重新算,谁的牌大、或者说谁的牌最接近二十一点谁就赢。这种玩法历史悠久,早在16世纪法国就开始出现。
二十一点游戏流程简述如下:
游戏开始时,玩家先下注,下注后庄家和每个玩家各发两张牌。玩家的两张牌是明牌(正面朝上),而庄家的牌一张是明牌,另一张是暗牌(面朝下)。
接下来是玩家选择:
1. 要牌(Hit):玩家可以要求再发一张牌,增加点数。
2. 停牌(Stand):玩家选择不再要牌,保持当前的点数。
3. 加倍(Double Down):玩家可以将原始赌注加倍,且只允许再拿一张牌。此选项通常在牌面较强时使用。
4. 分牌(Split):如果玩家手中有两张相同点数的牌,可以选择将其分开成两手牌,每手牌再加一张牌,分别继续游戏。每手牌需要单独下注。
5. 提前认输(Surrender):在一些赌场,玩家可以选择投降,在初始发牌后放弃这局游戏并拿回一半的赌注。
庄家的规则是:
• 庄家按照21点规则行事,通常庄家必须在点数少于17时要牌,17点或以上时停牌。
• 如果庄家的手牌超过21点,也叫爆了,玩家赢得这一局。
如果“百家乐”是一个纯粹靠猜的游戏,无论智商高低,大家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那么“二十一点”就是结合了纯数学、逻辑推理、概率优化和心理素质的赌博,绝对是一场智力竞赛的游戏。
今天的主角名叫陈立真,是一位加州的华裔青年,九十年代中期在洛杉矶获得了电脑学士和硕士学位,毕业后在洛杉矶的巴萨帝纳喷射推进实验室担任电脑程序设计师。
巴萨帝纳喷射推进实验室,简称JPL,是美国NASA下属的顶级太空研究机构,是人类探索深空的“大脑和双手”,从火星到星际空间,它重新书写了我们对宇宙的认知。用当时的眼光看陈先生个人,多少有点张扬:喜欢穿色彩鲜明的花衬衫,热衷于驾机车,开宝马。在牌桌上也是一副富家少爷的作派,边玩边唠嗑,哪支球队打得如何、地区紧张局势和国际热点等等都是他的话题,出手押注也是一掷千金的阔少做派。
工作之余,陈先生和其他数名来自高科技工作的华裔朋友集资,然后推出代表,运用他们高超的算牌技术,在各大赌场玩二十一点游戏,每次都能赢钱。
他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他妻子经常和他做搭子,在牌桌上一唱一和,同频共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他妻子毕业于上海理工大学(原上海机械学院),耳濡目染,人也聪明,心算能力和对出牌点数的记忆力超强。常常以普通小白玩家的面貌出现,实际上是一位算牌手。
除此之外,她有一个独门绝技,她的耳朵会动,每次用耳朵的抖动来发出信号,这种特异功能远超用手摸头摸鼻子狠眨眼之类的传统手法发信号,隐蔽性强,很难被注意到。传统发信号的方式几次下来就会被赌场捕捉到而识破。
说一下所谓的算牌技术。
简单来说算牌依赖于玩家对已发牌的记忆、对剩余牌堆的估算以及对每个回合最佳行动的判断。
在拉斯维加斯和澳门的赌场通常用使用六副牌,有些堵场也会用8副牌,其中六副牌会更难计算,意味着靠天赋异禀算牌的难度会更高。
如果有人对数字特别敏感,记忆力也超强,那么对已经出过牌的数字印象会很深,由此可以推算出剩余牌的大致数字。一旦自己加上同伴手里拿到有利的点数牌,由此可以推出庄家大概率牌的点数不会理想时,做出要牌、停牌或者加倍的决策。
自然界有一套恒定的模式,人称规律,不过短期内的不确定性和偶发不合理的波动也如影随行。
玩家之前设定好的一套策略,比如点数高牌多有利于玩家,低牌多有利于庄家,何时下重注的时机也并非不会出意外,连续几次失手会短期影响到玩家的心态,心理承受能力崩溃,因而怀疑自己既定的策略和方向。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理论家去实际操作并不一定胜于实际操作者。
相反实践者凭经验和直觉,在错综复杂的局面里反而游刃有余进退自如。
有人擅长决胜千里,有人适合冲锋陷阵,分工不同有利于更理智也更冷静有效地按照之前商定好的策略操作。
这种彼此串通打牌行为是违规行为,是赌场严禁的。所以彼此之间会用不易被发现的暗号来示意对方。
由于监控的发达,这种彼此串通的行为会被很快发现,尽管不断改变发暗号方式,但次数多了依然会被发现。
赌场运用了时下最先进的脸部识别系统,以鉴别出看来完全不相干的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对一些看起来正常但是结果却对赌场不利的肢体语言和夸张的表情加强了监控,任何表情和行为会被认定是暗示或者发送信号。
同时对频繁出入赌场而又常常赢取不少筹码的玩家特别留意。
由于小陈每次下注赢钱的数额不小,加上次数频繁,很快就引起了赌场的注意。
一次他前往赌场去玩的时候,在赌场里被拦住了。
赌场的种种潜规则里面,其中一条潜规则就是碰到高手或者高手赢钱,采取了拒绝你进赌场和拒付的办法,来保证赌场的利益。
陈先生和同伴们的高超技术早就引起了赌场的注意,因此被列入了黑名单。
这样一来,陈先生去赌场赢钱的机会就被堵死了。要是陈立真止步于此,金盆洗手,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高手要遇到对手方显英雄本色。
陈立真自从技高而被禁进入赌场后,每每到了周末或者闲暇时候,就心里堵得慌,一想到自己的打牌技能从此荒废,不能在赌场驰骋一番,便心有不甘。
以前每次他代表几个哥们出场和赌场鏖战,总是胜利而归,不但带回了大家的集资本钱,还赢得可观的美金,给大家分享。
这种高强度脑力劳动后所带来的成就感和荣誉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收获金钱的满足感,而是一种征服的快感了。
赌场有个规定,那就是客人换取筹码超过一万美金的,就必须出示其ID或者护照,复印留底,这是和海关的规定同步,防止洗钱的措施之一。
对小陈来说,这个规定意味着关上了通向快感的大门,因为他ID上面的信息已经保存在资讯分享的各个赌场,留下了他的身份信息。
小陈想到唯有改换身份才能混进赌场。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本“缅甸”护照,事后得知,所谓的“护照”是一本子虚乌有的假货,和真的缅甸护照没有一毛钱关系。也难怪,除了专业人员,没人能够看到并且认识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护照。
他决定手持这本假护照再闯赌场。
这天他和妻子来到拉斯维加斯的蒙地卡罗赌场,用这本所谓的“缅甸”护照顺利换取了四万四千美金的筹码。
每个赌场的玩家都有自己的幸运数字,小陈选择两个四,这是因为在英语语境里four的发音和for近似,有积极进取的意思。
这种隐隐作祟的念想在过去与赌场搏斗二十一点的时候无往而不胜。
这一次小陈依旧扮演阔少的角色,用满不在乎一掷千金加上唠唠叨叨的假象来迷惑赌场。而他妻子却扮演成对小陈一脸仰慕和崇拜的小蜜,嗲里嗲气,时不时假装惊诧她倾慕的爱人出手不凡赢得筹码。
她自己则下最基本的小注,主打一个依附阔少来玩牌小白的人设。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作为高阶算牌手(Spotters)的她默默计算牌堆情况,当牌桌上出现有利于玩家的点数时,她就会用耳朵发出信号。这时候大玩家(Big Players)小陈接到信号后加入,下重注赢钱。
小陈夫妇深谙一些关键技巧:要伪装成普通玩家,要控制下注波动,不要突然从$25跳到$1000,否则赌场会怀疑是算牌的行为。
后面一项比较难控制,千金一刻,最难控制的还是人性。
根据“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的原则,陈立真夫妇俩每次都不敢掉以轻心,每一局每一次要牌、停牌、分牌或者双倍下注都非常谨慎,一次又一次地在脑子里重复计算、推理,导出最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再果断出手。
这种高速运转大脑的过程中,夹杂着兴奋、刺激,每次出现自己期待的有利牌局,小陈他们俩就忍不住心底一阵激动,表面上依旧保持镇定。
不知不觉七个小时过去了,纵观全局,手气整体向好,赢面在继续扩大。
陈立真数次离开牌桌,他需要休息,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清醒大脑。
期间他一边喝饮料一边会留意妻子的信号,当机会来临,“小蜜”会用耳朵的抖动发出强烈信号,他会立刻返回到牌桌,像一位毫不在乎金钱数字的阔少那样下重注。
他俩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半会赌场也难以分辨。看看那位“小蜜”,一脸的无辜样子,很难与算牌手联系起来,就算她是算牌手吧,无论从肢体语言还是表情,老奸巨猾的赌场雇员都看不出破绽,更何况很多时候她是背对着小陈。
陈立真心里装了一个数字,是他认定的吉祥数字,他要达到这个数字。
他带来四万四千美元换了筹码,今天干脆翻一番。穿着超短裙的女侍者托着饮料来回穿梭着,小陈要了饮料以后,准备一鼓作气,乘胜前进。
还差最后几千块,再坚持一会,眼看就要完成了心里的那个数字。
意外还是发生了。
当他除了本金已经赢了四万美金的筹码后,赌场经理带着随从来到了他的身后。
小陈这样数次下重注,赢的几率如此之高,就算赌场一时间找不出小陈有违规行为,就算你再装疯卖傻,一副好运来时无法阻挡的样子,人家也不可能熟视无睹。
在一般情况下,赌场对赢得一万元筹码的玩家会特别留意。
这个时候的陈立真超过了这个界限,而且有越战越勇之势,早已引起了赌场的特别关注,前台小陈还专注在算牌上,赌场后台已经紧锣密鼓地在追踪小陈的来历。
后台经过一番紧急调查,他们很快就发现陈立真是黑名单上的算牌高手。
此外简单一核实就查明小陈手持的那本所谓的“缅甸护照”是假货。这就出现了经理带人走到了小陈身边的一幕。
经理礼貌但不失威严地要求小陈立刻停止玩牌,离开赌场。
此时小陈马上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当他离开牌桌,捧着8万4千美元的筹码来到兑换处换回现金时,兑换处收下了筹码后却拒绝兑换,理由是陈立真用的是假护照,有误导例行税务申报资料之嫌,决定没收小陈的本金4万4千美元和盈利的4万美元,一共8万4千美金。
陈立真这次来玩,钱没赢到,连本钱都被卡了,如此胸闷,如此憋屈,如此损失他怎能善罢甘休!
很快他狀告到内华达州赌博管理委员会。这是个仲裁机构,管理着赌博行业。
1997年8月7日該委員會作出了裁决:
赌场退还陈先生的4万4千本金。
对这个结果,陈立真并不满意,决定走司法程序。
对蒙地卡罗赌场提起了民事诉讼。
打官司就要找专业律师,经济纠纷类的民事官司律师收费多半是官司诉求数额的一半,也就是说,即使小陈胜诉,一半的钱就会装入律师的口袋。
诉讼过程并不轻松,在经过长达3年的诉讼,陈立真胜诉,终于取回连本在内的共8万4千美元!(其中一半要付律师的诉讼费用,不打白不打,有律师代为忙活,怎么地也比不打官司强)
内华达州高等法院的判决指出:
陈立真赢取巨款的原因是靠他本人的技术,而非靠隐瞒其身份。持无效的护照虽然令他成功进入赌场并换取了4万4千美元,但并不会因此而令他赢钱。
另外出示护照是根据法令规定,而不是用来辨别赌客是否玩牌高手。
此外整个事件没有证据表明:赌场的损失是因为陈立真使用无效的护照而造成的。
因此判决陈立真状告成立。
从一开始我们就可以假定,如果陈立真使用无效的护照,换取筹码后玩牌,如果输了,无论是输多少,赌场一定不会理会他护照真假与否,而是会乐享其成。但是陈立真赢了,赌场就会开始“找茬”。
事实上在我当时写此文的时候,看到的相关新闻报道,证实了这只是许多类似事情中的一例。
有新闻报道说,一个妇女在玩老虎机的时候,一不小心拉出了一个大奖100万美刀。赌场同样拒付。
拒付的理由很荒唐,说是这台老虎机前几天刚刚维修过,维修的工程师没有设定好输赢的比例,也就是玩家赢取的概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下。
有没有修理这个事我们不知道,即使有,这个和玩家何干?赌场的失误是赌场自己的事,难不成要玩家来承担?那玩家的损失,你赌场又如何来偿还,玩家被老虎机吞噬掉的无法计算的金钱,你赌场会退还给玩家吗?
这就是赌场。
回到前面,不管如何,法庭判决的结果有利于小陈。
对小陈而言,今生今世在拉斯维加斯赌场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最后还是以马凯文的话作为结尾:
“别以为你能复制我们的成功,现代赌场监控比你想象的更严格。”
2015年4月
2025年修改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