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之后,又一部新剧抬上来了——《欢颜》。
《欢颜》本身的故事很简单,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在战乱年代,挺身而出,奔赴信仰的故事。
拍法很高级。荒诞、戏谑、黑色幽默,和各种象征意向,在沉闷严肃的年代题材中,劈开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革命信仰之路。
但今天想聊的不是这些,今天来谈谈,这条 " 路 " 的背后,那些支撑起它,让其变得有血肉筋骨,生动鲜活的 " 人 "。
这部剧里能看到很多人,他们不是官路财路路路通,不是平步青云或倾倒众生;不是大女、大男主开挂反杀,走向人生巅峰。
他们是在《欢颜》开场,董子健演的男主徐天,在旁白里说的,将 " 信仰付诸实践 " 的过程中共同火热燃烧的灵魂。
就像萧峰的信仰是边境和平,郭靖的信仰是抵抗侵略。他们为了信仰,拼尽全力,直至献出生命。
信仰都是超人性的,要无论如何,不自私,不算计,不动摇。
能屈能伸,左右逢源的聪明人,干不了这活。
这是个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的 " 笨功夫 ",赚不着现实好处,还得倒赔身家,也只有 " 笨人 " 才会干。
《欢颜》的故事,发生在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礼崩乐坏的时节,主角团都是清一色的 " 笨人 "。
比如青涩的归国青年徐天,徐天一开始只想去去上海与未婚妻结婚,但在认识了廖凡演的老孙后,一路上的经历和老孙言传身教的启发让他内心关于革命的热血信仰开始萌芽,从而决定加入,去创造新世界。
他相信革命成功了,就会世世代代,风调雨顺。商人诚实,军人正直,农民勤恳,国家昌明兴旺。
怀揣着这个美好向往,他和老孙披星戴月,风雨兼程,从未想过放弃。
路上又遇到了另一个笨人俞亦秀(张鲁一饰)。
俞亦秀是组织外的人,跟徐天老孙不学同一本教材,不背同一本章程。
但因为也信仰 " 人人平等,安居乐业 ",跟两人殊途同归,也同行了一段路。
而对于这一角色的印象,只觉他看起来更是个少有的理想主义者,纯粹得不像有世俗欲望的真人,像个抽象符号。
这是俞亦秀出场时的造型:
年过四十,披肩中发三七分。清瘦,驼背,脊梁晃荡在深色长衫里,长衫又晃荡在满屋子的旧纸堆里。
隔着杜比视界画质,飘来一股樟脑丸的味儿,缺光,缺流通。
老孙和徐天遭俞家吴达追杀,逃到俞亦秀这里,求他网开一面。
俞亦秀的社会身份是三个城寨的掌事人,宗法制度的象征。
但本人又表现得像是个亚文化爱好者。
眨着 40 岁男人天真的泪沟,无邪的眼袋,清澈的双眼皮,问老孙: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
神叨叨一人,竟当上最高权力者,难免怀疑他是个笑面虎,真人不露相。
以前的武侠小说、谍战剧里,常有这种人。按照惯例,他们轻易不出手,出手都是绝杀技。
此时俞亦秀屋子里充满了不明觉厉的气势威压。
有篡权逼宫,要弄死他的;有两边倒的墙头草。
也有闯入者老孙,血淋淋爬进来,赌俞亦秀不是装傻,是真 " 笨 ",可供托付。
老孙临终前,把自己完不成的任务,保护不了的徐天,托付给了俞亦秀。
他赌赢了,俞亦秀确实比他还笨。
老孙 " 笨 " 在知世故而不世故。
聪明人那一套,心狠、手黑、凡事留心眼,他都明白,还总挂在嘴边,教导徐天。
但他还是为了革命的火苗,组织的威望,内心的信仰,豁出命去,早早下线。
而俞亦秀还不如他,他连世故都不知道。
能当上掌事人,只是投胎投得巧,当了长子长孙而已。
实际权力早被架空,他不知道,或者知道也不在乎,就一直躲在旧纸堆里,当他的亚文化宅男。
天真到别人拿刀往他脖子上噶,他都不知道要不要躲。
与人相交,永远从相信而不是怀疑开始。
不管对方是逼宫的身边人,还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是敌是友,是好是坏,他都来真的。说真话,干真事,吐真心。
再看他初出场的情景,满屋子站的凶神恶煞,夺权的,杀人的,两边倒的,都是 " 聪明人 "。聪明人以同利为朋。
只有三个笨人,俞亦秀,老孙,徐天,他们以同道为朋。
" 道 " 就是信仰。
俞亦秀最大的信仰是远方,是他总说的 far away。
天天不干别的,就在脑内编织出游攻略。
编织出一个完美乌托邦,那里有终极答案,有天下大同,人人平等。
老孙和徐天带着一身血闯进他的书房,打断了他的想象,也推了他一把,亲身去把信仰付诸实践。
远方到底长啥样,得亲眼去看看。
俞亦秀把尊严、家产全抛弃,就带着一只祖传的占卜盒,和老孙的临终托付上路。
远方不再只是旧书上的文字,成了脚下的土路、石子路。
每在路上走一步,滤镜就碎一圈。
乱世之下,只有食不果腹,没有夜不闭户。没有人人自治,只有杀人放火金腰带。
想去改变什么,结果忙没帮上,还被下药、抱摔、胖揍、抓进牢房。
可算找到了三根金条的下落,那是老孙交代他的事,兑现了最后的承诺。
于是开枪自杀,毫不犹豫。
这里很多人不理解他的选择,我倒是觉得,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解读。
一是理想破碎,无法面对。
二是,哪怕乌托邦梦碎,他还是相信信仰的意义,当了理想的殉道者。和老孙一样。
他们下线,就像萧峰自尽,郭靖战死襄阳,并不代表个人的失败,而是某种意义的死得其所。
俞亦秀只活了 4 集,无甚成就。
终其一生,奉行 " 笨人 " 的逻辑——实事求是与知行合一。
所以 " 笨人 " 输了吗?其实未必。
看戏里那些聪明人,其实并不比笨人多活几集。
成功夺权的人也好,墙头草也好,为了趋利避害,不停歇地搅是非、搞人情、抢功劳、刮民脂民膏。
好像很容易得逞,但也很快被更 " 聪明 " 的人取代、反杀。
聪明总被聪明误,越聪明,越走不长久,最后都枉费心机。
没错,世界是聪明人的,因为聪明人多。
当个聪明人多容易,把每个人胎里带来的自私天性放出来就行。
然后争眼前的快八角,倾轧陷害,机关算尽。其实大概率得不偿失,反算了卿卿性命。
就像那个逼宫的老七,为了干掉俞亦秀自己当老大,苦心经营多年。又是刮民脂民膏,壮大实力,又是巴结军阀,找后台。
结果只当了半集头人,就被更高位、更聪明的人干掉了。
相比笨人俞亦秀,他才更像白耽误功夫,瞎费劲。
笨人才是早看透了人生本质的人。
所有人,灵的、呆的、熟的、生的、好的、坏的,最后还不都是同一个土馒头。
人生转瞬即逝,本不值一提,而那些超越人性的信仰,对理想新世界的追求,却是永恒的。
人活一世,活的不是即时利益,不是大功告成,不是任何一个结果。每个人都是一个结果。
人活就活一个过程。信仰是过程的奔头,指路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说,世界其实是笨人的。
因为笨人才会追梦赤子心,会去改变世界,还不被世界改变。并且不计结果。
他们追梦的过程本身,就是他们要的结果。
虽然永远没有真正的没有乌托邦,但每一个更好世界的诞生,都是一个又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笨人创立的。
说《欢颜》的主角团各有各的 " 笨 ",其实是在说他们都是纯真的理想主义者。
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它注定不是你看到的 " 爽剧
",而是一个布满荒诞讽刺的时代,那里没有人有主角光环,会被打败,会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但尽管这样,这世间也有如老孙、徐天、俞亦秀这类愿意为了内心理想和信仰付出一切的人,虽然阶层不同,性格也各异,但因为一个共同的社会图景,一份热血的理想主义,他们变成同行者,成为这个世道人们眼中所认为的
" 笨人 ",同时也赋予了《欢颜》这条革命之路更多浪漫色彩。
这其中老孙甚至都没有具体的姓名,那个年代太多像他这样的无名革命者,为信仰之路愿意转身赴死,只要 " 死的时候还在这条路上就好了
"。
而当无数位 " 笨人 " 聚在一起,徐天和俞亦秀在牛车上描绘的未来一定会实现。
世世代代,风调雨顺。商人诚实,军人正直,农民勤恳,国家昌明兴旺。怀揣着这些美好愿景,笨人走笨道,最终笨道变成了一条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