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不能停!》绝对不只是一部喜剧那么简单,虽然它可能是今年电影院里喜剧效果最好的一部作品。
从1998到2019,从工人下岗到大公司裁员,如果喜剧也像推理小说那样分本格派和社会派的话,我想说这部电影应该就是社会派喜剧。正是因为里面每一个包袱后面都能找到职场人的辛酸泪,所以在电影的后半段,很多人和我一样变沉默了。
以前我总以为,中国没有好的职场电影,是因为狭义的职场白领只生存在“五环内”,大多数观众都很难成为其受众。电影的取景地是长沙,故事里的公司也并非互联网大厂,而是一家从传统机械加工转型升级后的上市企业。电影里一句台词大意是,历史的车轮不断前进,总有人被抛弃在铁轨上,给火车增加摩擦力。电影里反复出现的高铁,在这里似乎有了更多含义,当我们骄傲于火车越来越快的速度,总会在这种宏大叙事之下忘记,我们并非坐在车厢里的乘客,而是两条冰冷的铁轨。
这部电影里的大鹏,饰演了一个叫胡建林的高级钳工,1998年的他,刚来到标准件厂,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儿。如果没有《漫长的季节》,或许很多人都不记得90年代下岗潮带给一代人的伤痛。那时的胡建林就像剧集里的彪子,年轻的他赶上了一个时代的终章。幸运的是,胡建林所在的标准件厂或许赶上了那个时代的另一个主题:国企改制。
之所以用或许,那是因为电影里没有直接把这些信息传递给观众。90年代的过往,皆为故事的序章,胡建林躲过了下岗潮,他所在的标准件厂也成了那个时代的幸运儿,一路发展迅猛,还成功上市。当时的厂长也摇身一变,成了上市公司的董事长,那些工厂里的工人,生活还是没有变化,众合公司的商业版图却早已升级换代。
一个在工厂干了20多年的钳工,和总部那些办公室白领怎样能产生关系?那一定就是年会。
高高在上的白领们,又怎样能和一线的工人成为命运共同体?那必然就是裁员!
电影里的年会,就像一枚即将爆炸的炸弹,而引爆炸弹的导火索,则是公司正在推行的广进计划——裁员,才能广进。
胡建林因为工友的骚操作,莫名其妙进入了总部当上了HR,没有任何工作技能和职场生存经验的他,在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之后,竟然如同打怪升级一样,晋升通道一路绿灯。
胡建林就像一把手术刀,给职场的生态做了一个完整的横切面。他的环境,那些工友们就像被动的微生物一样,高层的一个变动,可能整个工厂都会被裁撤。
到总部之后,他的两个打怪的队友——白客饰演的马杰克和庄达菲饰演的叛逆,像极了职场当中我们这些底层打工人。要么不会向上管理,想通过加班来获得晋升的机会。要么坚持自我,不愿意在职场竞争当中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然而,在这个生态的更上一层,中层和高层们对于业务似乎并没有那么关注。他们用大把的时间去做选择,去站队,去揣摩,上面争取的都是宝贵的机会,下面抛弃的都是无用的弃子。
我之前一直以为,中国影视作品里没有好的职场剧,有两个很大的原因。一是编剧们没有职场生活,造成了他们写出的剧情,和受众的主观感受有很大出入。一个编剧写黑帮老大,从意大利到日本再到美国,黑老大的样子他随便写都不会有人反驳,但如果他写一个母亲的形象,随便站出来一个人说:我妈就不这样,就可以反驳他。
另一个原因则是,我们国内真正的职场人其实没太多,就像互联网上的一个概念叫“五环外”,即使真的有职场故事,受众也很难普及到全国。
很庆幸,在我生活的这座北方小城里,年轻的观众们对这部电影里的包袱都能快速get到,所以整场看下来,观众们还是很开心的。
造成这一现象的很重要原因,是因为整部电影用了大量脱口秀演员来做文学策划,同时这些脱口秀演员也在电影里客串了很多角色。观众们通过很多脱口秀节目了解这些人,这些脱口秀演员,大多有很深的生活经历。还记得我看一场脱口秀的时候,一个演员说,脱口秀的题材只有三个:地铁、外卖、共享单车。这不正是我们这些普通打工人生活的切面吗?
回到电影《年会不能停!》,当裁员的风波与胡建林假冒身份的问题越来越大,最终两条矛盾在年会这个节点爆发,所有的问题都摆在了台面上,也是影片非常大的一个看点。
比较遗憾的是,电影最后给了一个相对理想化的结局,作为一部喜剧片,这样的处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对于一个曾经的打工人而言,我想说这部电影讲的就是我们的故事。
电影故事发生的2019年,打工人的噩梦还并没有到来。因为你我都懂的种种原因,近几年裁员的风波已经在各个行业蔓延。经历过行业蓬勃发展的地产人、互联网人、金融人等等,在时代的大拐弯当中显得那么手足无措,而这场风波当中,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之一。
当我来到北京,才知道当年黄宏在小品里喊出的那句“我不下岗谁下岗”,背后是多少东北工人真实的血泪经历。当我看《年会不能停!》才理解裁员对人的冲击有多大。
我看到身边的人在三十几岁的时候举债买房,结果丢了工作,房子烂尾,老婆在家带两娃,自己找不到工作,物质上的压力让三十岁的人不敢再去想未来30年的社保该如何继续。
我还看到一些人,丢掉工作以后似乎整个人的信仰也崩塌了。在这样一个更迭的时代里,他们还像《漫长的季节》里范伟那样,保持着自己高傲的姿态,却不敢面对人生境遇的变化。
由于我属于那种风险厌恶型的人,长期以来缺乏安全感的我,给自己构筑了足够深的护城河,面临裁员,面对失业,我可能更从容一些。但那些职场上的经历,在我的人生记忆里,也留下了足够深的印记。
即便裁员,也不过是少数人的不幸,留在职场上的人,还要继续面对那些潜规则和显规则。这就像电影里那些从未停过的职场黑话,还有那些做不完的ppt,还有永远无法揣摩到的领导意图。
裁员就像一堵墙,被丢在墙外的人失去了保护,而躲在墙里的人则要争夺越来越小的蛋糕。
裁员的另一面,是就业,未来十几年,我们将会面临每年都有上千万应届生进入就业市场的景象。职场,正在变成另一个赛马场,不管你最后赢得比赛,或是中途掉队,都要做好职场不好做的准备。
年末的时候,我们总需要一些情绪上的慰藉,或是治愈,或是释放,我想这部电影应该就是一个引子。
接下来几天,我想会有很多公司开年会,遗憾的是现实中的年会一定是老板solo和马屁精们表演的时刻。窝火一年的打工人,我相信只有约上自己好朋友一起去电影院好好释放一下,我相信这部电影会是一个引子,一定能勾起你们无限吐槽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