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都当司机,儿子开网约车,可能被萝卜快跑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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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到朋友引荐的一家企业去考察,临近中午时,企业负责人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他们食堂用便餐。就餐时候,坐在斜对面的一位师傅大声地接电话,操着一口浓郁的湖南口音。

话毕,我主动问他:你老家是不是湖南的?


他高兴地说:是呢!你啷晓得?

得知我也是湖南人之后,他激动地把餐盘端在我正对面摆好,给我递了一根芙蓉王烟,我接了之后刚点上,又拿了一个槟榔给我。我笑着说,槟榔我吃不惯,吃了脑壳晕。

他高兴的讲,哎,我们搞运输的,一天一包槟榔是标配,湖南人都爱吃这个,江苏这里难买,要喊人寄过来,不然开车要打瞌睡。得知我在贵州工作后,他更加激动,因为他找的媳妇是凯里的,现在一家人安家在湖北。

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尤其是在离老家千里之外的苏北,湖南人很少,他长期在这里务工,遇到个老乡很是不容易,虽然大家的乡音千差万别,但是一听到来自湖南,自然多了几分亲切。尤其是一聊到毛主席,大家又多了几分共同的自豪感。

我于是问他怎么千里迢迢到这里务工呢?因为湖南人打工最爱去的地方主要是广东。他说:哎,都是糊口饭吃,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了。


由于下午三点还要继续到企业参观工厂的智能化生产车间,所以中午的时间比较充裕,于是就同他攀谈了起来。

老乡姓蒋,刚满五十,大家都称他蒋师傅,以前是跑长途运输的,后来因故下厂里当了个叉车司机。聊起家乡的名人故居时,侃侃而谈,十分热情。但当我问到他当司机有多少个年头时候,他却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面色忧郁,神态也逐渐凝重起来,皱纹里写满了沧桑。然后不紧不慢地点上了香烟,长吸了一口说:“讲起当司机这个事情,我家三代人都算得上司机了,这么算的话,快五十年了罢。不过,说起司机这个行业,都是一把遭孽的泪,我爷爷是死于司机这个职业的,我父亲也是死于这个职业的”。

他撩起腿裤,上面一条近20厘米长的伤疤赫然其间。

“里面的钢板至今还没有取出来哩。你看!我也差点死到这个职业上头了。”


我听后心中一惊,背后不免起了一身寒意。于是也给他递了一根香烟后点上,问道原委。



原来他的爷爷在生产队时期,是三代贫农,成分好,性子直,人又勤快好学,深受公社和大队领导的器重。六七十年代时候被安排在队上开手扶拖拉机,也是寨上有头有脸的人了,家里全靠他爷爷这个行当,才让日子过得去。可惜好景不长,他爷爷在有次跑山路时候,因操作不当,拖拉机撞到山石后侧翻,身体被卷到拖拉机下面,大腿被碾压的血肉模糊,鲜血撒了一地,把路边的水渠都染红了几百米。当时医疗不发达,终因失血过多,后来即便送到了县里的医院抢救,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当时他的父亲已经成年,跟着他的爷爷也学会了拖拉机的驾驶和修理等技术。当时队上的意思是让他父亲继续开拖拉机,不过他的奶奶生死都不同意。于是家里就靠着他父亲种田以及修理器械担负起全家的生活。

直到九十年代初期,他的父亲看着周围的人搞运输都阔绰了起来,而勤勤恳恳的当农民,种田的生活即便特别辛苦,但是依然难以支撑起一家人的生活开支。


于是他父亲力排众议,找亲戚借钱买了一台二手的小四轮货车,开始在家乡跑运输,主要是帮忙运输砂石、水泥、砖头、农产品、原煤等,搞得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个七八十块钱。干了几年后,日子迅速红火了起来,几年时间里,还了买车的欠款,在村里还盖了一栋两层的小楼房。

那时查的不严,即便没驾照,只要肯干,收入也还可观。

他17岁那年,念完初中,没考上中专。同学大多都去广东打工了,但他父亲拉运输需要帮手,比如上货下货什么的,家里的农活也需要帮手,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就留在了家里,跟他父亲学开车。

他父亲不得空时,他也开车拉货。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先开了好几年车,后来因为有跑长途的业务需要,才去驾校里考了个驾照。放在如今,不敢想象。而他的父亲一直都是无证驾驶。他父亲具体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故,我也没有细问。

当我问及他有几个小孩时候,他脸上渐渐露出黢黑而又温暖的笑容。他说九十年代那时候,他家庭条件算好的了。所以结婚早,23岁就生娃了。


“小的是闺女,打小读书就得行,现在到湖北的一个大学读研究生哩。老大是个男娃儿,到长沙混了个大专文凭,毕业后到武汉的一个工厂上班,后来嫌工厂工资低、上班不自由,其他的活又做不来,于是他全款帮儿子买了一台电车,就在武汉跑网约车 。”

至今有四五年了。如今他儿子也结了婚,找了个恩施的媳妇,去年把房子买在了离武汉很近的孝感市城郊,儿媳妇在那里幼儿园当老师,如今都有孙子了。说罢,又悠闲地吸了一口烟说:“他们买房子的首付都是我给的呢!跟他一样大的农村娃儿好多都还没讨媳妇呢。”

看着他自豪的表情,我亦颇觉欣慰。然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在苏北的务工生活。



他说,哎,这里啥都好,就是饭菜口味不如湖南的,虽然也吃辣,但是没有湖南的一丁点辣味。他在这里七八年了,还是吃不惯。过年时候才回去一次,最怀念老家的剁椒鱼头,每回家一次,都要去馆子里饱饱地吃一顿剁椒鱼,顺便从老家带些辣椒制品回来,毕竟往返一次的路费太贵了。


于是我问他为什么没跑卡车了,而来到这里当叉车师傅了呢?卡车司机的收入应该比现在高吧?而且还能经常回家。

他说道:“十几、二十年前的卡车司机收入确实非常好。二零零几年时候,他开始跑卡车,那时候一个月起码都是一万多块的收入。但是现在不行了,成本高,竞争多,风险大,把车子折旧费、保险费、油费、过路费、平台抽成都扣了,剩不下几个钱。加之前些年冬天出了起车祸,车子都整报废了。幸运的是捡回了一条命,现在左腿还有些残疾,想跑卡车都没辙了!还得感谢之前老主顾帮忙,把他介绍到这里当叉车师傅,场内工作比较固定,工资有五千多,还交保险,起码不用操心了。”

谈起现在的生活时,看得出来,他还算满意。

我小心地问道:“干了三代人的货车司机,现在还在工厂里当叉车司机,就没有想过转行呢?或者到湖南湖北找个工作?这样不离家近点?

他苦笑地说:“转行?哪有那么好转行啊?我们五十多岁了,也没什么文化,现在哪个行业都不好弄钱哩。工厂打工也难,工地上轧钢筋的活也不会做,做生意更难,说不定还会折本。刚才你们进来时候,是我老婆子给我打电话,她在湖北帮忙带孙子,说我崽今年跑网约车也没得啥子生意,每个月还要付3000多的房贷。唉!他们压力大得很,现在一个月赚的仅够还房贷!儿媳妇一个月工资也才2000多,日子过得紧巴的很。所以孙子从出生到现在,每个月买奶粉的800块钱都是我给的。闺女现在读研究生一个月生活费也差不多要1200块,9月份了还要交最后一年的学费。”说罢,还特意把微信转账记录拿给我看。


我不禁感叹,中国农村当父母的父母真不容易,特别是对待子女乃至孙子女的责任感方面,真是令人赞叹。

正当我想夸赞他对家庭和子女的辛勤付出时候,他笑着又说,“总的来说呢,崽崽子结婚添丁了,又有事情做,我就挺满意了。我一直跟他讲,最好再生一个两个。寨上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多人现在都还是寡公子呢,现在只要等我闺女研究生毕业了,生活肯定就好起来了!”说罢,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也附和地笑出声来。

他的这种乐观、积极、勤劳的精神又让我对他增添了几分敬意。我们的聊天一直持续到两点多钟才结束。



下午三点,我在企业负责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工厂的智能化生产车间参观。当我们走到企业的冷冻仓库时,被他们的智能化设施惊叹了,上万平方米的冷库,产品进进出出,全是无人化操作。据企业负责人介绍:“以前需要三十多个人管理的冷库,现在只需要三个人在冷库外的指挥室操作就可以了。极大地节约了人力成本。”


当我们聊到智能化建设是否会带来大面积失业时候,企业负责人说道:“现在政府也在大力推进智能化工厂建设,帮助企业降本增效。智能化生产车间既可以节约劳动力成本,也可以提升产品的标准化,这是一个大的趋势。你如果不做,其他企业也会做,尤其是我们这种对出口较为依赖的企业,不做只有死路一条,特别前两年时间,不好招劳动力,所以也是市场倒逼转型。”

我又谨慎地问道:“你们搞智能化建设,不会把叉车师傅也同步优化了吧?”

他哈哈一笑:“主任请放心咯,您那个老乡做事靠谱的很,他肯定不会被裁掉的。”我也会心一笑。



我不禁想起来被选入《古文观止》,柳宗元的名作《捕蛇者说》一文。该文说的是柳宗元在永州任职时遇到的蒋氏农民三代从事捕蛇差使,前两代人都死于黑蛇之噬。但是由于捕蛇的差使能够为其减免赋税,因而为其生活带来了极大好处,所以又不得不选择坚守这一份极端危险的差事(该蛇有剧毒,但可以做名贵药材,为朝廷所器重)。


其中有一段:“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

大致意思是:“凶暴的官吏来到我乡(横征暴敛,强征税赋),到处吵嚷叫嚣,到处劫掠,那种喧闹的样子恐吓了乡间的百姓,即使是鸡犬也不得安宁!此时,我就小心翼翼地起来,看看我的瓦罐,哟!我的蛇还在呢,然后我就放下心来,安然地躺下休息了。我小心地喂养蛇,到规定的日子再把它献上去,就可以抵扣今年的赋税了。回家后有滋有味地咀嚼着田地里出产的粮食,来度过我的余年。估计一年当中冒死的情况只有两次,其余时间我都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哪像我的乡邻们天天都在饥寒交迫之中呢!现在我即使死在这差事上,比起那些因为税赋过重而早就饿死的的乡邻,我也是死在(他们)后面了,又怎敢怨恨这个差事呢?”

柳宗元于是感叹:“苛政猛于虎也!”

1200年后的今天,所幸的是,我们废除了农业税,对农民的横征暴敛早已结束,换之而来的是则一系列的惠农政策,农民生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值得揪心的是:来自于公权力的横征暴敛没有了,但是来自于社会中中的各种压力却依然如影相随。比如蒋师傅,考虑到每个月几千块的刚性支出和家庭生活的需要,哪怕走钢丝的工作,有时候也要铤而走险。


值得一提的是,科技的进步的确带动了社会和国家的进步。但是在时代进步的洪流中,我们依然不能就忽视了那些社会中的个体,毕竟,我们伟大的国家,就是由这样一个又一个微小的家庭所组成的。而科技的进步,尤其是智能化(或者无人驾驶、无人操控)究竟解决了什么问题?又带来了什么?我想到了三个方面的问题。

1.科技的进步,将人类从繁重、危险的工作中解放了出来。

2.智能化操作、无人驾驶汽车等肯定是大势所趋,以后转入军用也必将提升国防实力。但是务必考虑到转型过程中的失业问题。要尽可能的用公平竞争的方式、逐步进入市场,避免造成极大的冲击。

3.智能化时代是否是共产主义的先导?



正如蒋师傅所述,他家三代人都在从事货车司机中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而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数据显示,从2013年至2022年,全国交通事故发生数量在起伏波动中上升,从19.8万攀升至25.6万,其中最高的2021年达到27.3万。

而每年大约有6万人因此丧生。受伤人数起伏略大,约在20-28万人之间。如果分省市来看,2022年发生交通事故数最多的省份为湖北,达到30164起,占全国总量的11.8%,其次为广东和河南,分别达到25353起和23568起。

就无人驾驶的初衷而言,可能是为了占据市场,赚取巨额利润。但是从目前趋势而言,当无人驾驶成熟并普及之后,交通事故的数量肯定会逐步下降。而该技术一旦完全投入军用,必将成为新时代军队智能化建设的有力武器。

但是,当我们把眼光回归到个体的人,就不得不慎重并认真对待因为遭受智能化时代而大规模失业的群体。毕竟,每一个驾驶员都有他独特的故事,每一个驾驶员都可能有一个甚至两个小baby需要抚养,都有几千块的房贷需要支付,还有物业费、生活费等压力。蒋师傅的儿子在武汉跑网约车正在经受的生意惨淡的阵痛,可能蒋师傅未来也会遇到。

时代进步的洪流我们无法阻挡,但是对于失业群体的关怀,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作为执政者,我们不能傲慢的用所谓的“卢德运动”这一舶来词嘲笑将被淘汰的产业工人。相反,在当下就业形势本就严峻的态势下,应对采取相对缓和的措施,在推动技术进步的同时,更要妥善安置相应失业或者濒临失业人员,否则必然会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如还不上房贷,就将影响金融稳定问题等等)。

同时,要让诸如“萝卜快跑”等企业在投入市场时,务必以平等的姿态,公平的价格进入市场。而不是利用资本大鳄的身份、砸下天价巨额补贴、“滴滴翻版”等方式造成市场严重失衡,直接将其他普通产业工人一击制死!从而独霸市场。地方领导切不可为了所谓“新质生产力”之政绩,忽略了民生实情。否则与官僚资本主义有何区别!

否则,这是不道德的。同时也是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一条、第二条关于“经营者应当公平竞争、不得扰乱市场竞争秩序”之规定的,更是不符合社会主义本质要求的。亟需调整!

七、展望

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指出:“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不是它自身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它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有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到共产主义的高级阶段,生产资料归社会所有,消灭了人剥削人的现象,所有社会成员都参加劳动,社会生产中的无政府状态转为有计划的组织生产,生产力高度发展,发展生产力的目的是满足整个社会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是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劳动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社会财富极大丰富,人们具有高度的思想觉悟。在这样的条件下,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彻底解放


我们党在十四大提出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强调市场调配资源为主的方式,这是由现实发展的需要决定的。事实证明也是正确的。但是在共产主义的实现过程中,如一百年之后,随着科技的巨大进步,当工业生产、农业生产、社会服务业等行业全部实现智能化生产的时候,物质财富已经极大丰富,自然也就实现了马克思所指出的“消灭了人剥削人的现象”,到那时候,我们是否可以通过逐步发放给公民一定数额的“数字货币”等方式,让每一个公民能够享受到共产主义的荣光?让人民群众不再禁受体力劳动之困厄?让每一个公民得以全面之发展?

我看,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在这个阵痛阶段,千万不要忽略了被科技淘汰了的产业工人的现实生活需求,实现市场的公平、有序竞争,这依然是当务之急。

作者:萧遥,男,湖南人,1990年4月出生,201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现任西部地区某街道党工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