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新：他如此善于“打脸“是有原因的

本期“以法度之”话题：私装手机信号屏蔽器，洛阳中院留下3大疑问

褚朝新/文，原发公号“衣者褚”。

最近，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被一个律师“打脸”了。

据南方周末报道，2024年9月20日，刚在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完庭的律师曾武受到当地公安机关的传唤。

洛阳警方传唤曾武律师的理由是：曾武等辩护人发现该法院法庭内安装了信号屏蔽器，当庭向法庭提出异议。休庭期间，曾武等人又看到律师休息区和洗手间内也安装了屏蔽器。在关掉第二个屏蔽器的时候，曾武不慎将屏蔽器碰掉，洛阳中院诉讼服务中心随即报警称曾武故意损毁财物。

曾武被洛阳警方口头告知拟行政拘留5日，而在他关第二个屏蔽器时提醒他“够不着可以用手机去碰开关”的实习律师姬太，已被作出行政拘留5日的处罚，暂缓执行。

曾武等人因碰掉法院内的屏蔽器被行政处罚，其适用法律是否正确，引发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与讨论。

有专家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无线电管理条例》第六条规定得很清楚，“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擅自使用无线电频率，不得对依法开展的无线电业务造成有害干扰”，《条例》第十四条、第二十七条则进一步规定了使用无线电频率、设置无线电台应当取得许可。

那么，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是否获得批准使用屏蔽器成为律师曾武等是否能被行政处罚的重要前置条件。如果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获批使用屏蔽器，那律师们不应该去随意干扰法院使用屏蔽器；如果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没有获得批准而擅自使用了屏蔽器，那法院涉嫌违规使用屏蔽器。

律师卢义杰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关键点，于是向河南省工信厅申请信息公开，要求查询该厅是否授权批准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使用屏蔽器。

9月30日，河南省工信厅答复卢义杰，“您申请公开的无线电管理机构同意洛阳市中级人员（民）法院2024年9月20日至12月20日使用无线电频率、手机信号屏蔽器的许可文件不存在”。

很清楚，河南省的无线电管理机构没有发过文件允许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使用屏蔽器。那么，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擅自使用屏蔽器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无线电管理条例》。

该条例第七十三条规定：违反本条例规定，使用无线电发射设备、辐射无线电波的非无线电设备干扰无线电业务正常进行的，由无线电管理机构责令改正，拒不改正的，没收产生有害干扰的设备，并处5万元以上20万元以下的罚款。

所以啊，曾武等人试图关闭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擅自安装设置的信号屏蔽器，不是蓄意破坏财物，而是在制止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违反条例的违规行为，不仅不应该受到行政处罚，还应该被奖励和肯定。

卢义杰用申请信息公开的方式揭露了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违规使用手机信号屏蔽器的行为，干脆、直接、有力，不得不让人给他叫个好。

这已经不是律师卢义杰第一次在公共事件中让人眼前一亮了。

前不久，他还打过甘肃省天水市麦积区烟草局的脸。

麦积区村民阮双全因被控无证倒卖烟草获利两万元，一审以非法经营罪对其判刑五年。该案二审期间，阮双全提起行政诉讼称，麦积区烟草局收回和注销其《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的行为，未依法向其送达通知，且未依法告知其享有听证权利，该行政行为无效，其不构成非法经营罪。

2024年6月11日，天水市秦州区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案件。

在行政答辩状当中，麦积区烟草专卖局拿出了“证据”证明其行政行为“认定事实正确、程序合法”：《收回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通知书》是当时就做出了的，但由于无法联系到阮双全，无法向他直接送达，遂核准经营地址通过张贴通知书的形式向阮双全进行了送达。

为了证实所言不虚，麦积区烟草专卖局还提供了一张通知送达照片，称系“2021年月4日，天水市麦积区烟草专卖局在相关责任人阮双全的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核准的经营地址，张贴《收回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通知书》的照片。”这份证据末尾，还盖有麦积区烟草专卖局大红的行政许可专用章。

卢义杰正是阮双全的代理律师，经过他调查发现，麦积区烟草局所谓的2021年已经到店铺门口张贴了通知书纯属伪造的。

卢义杰律师是如何发现并证实烟草局的工作人员伪造证据呢？首先，他发现烟草局所谓2021年送达通知书的照片中店铺门口贴的春联竟与2024店铺门口贴的的一样。难道三年没换春联？这不太符合常识啊。于是，卢义杰等律师动员家属翻遍周边群众朋友圈，果然有人拍到过2021年的店铺门面照片，当年的照片显示当时该店铺门口根本没有贴春联，很容易就戳穿了烟草局伪造证据的假把戏。

为了进一步证明烟草局伪造证据，律师们又查了周边监控，发现2024年5月29日、31日清晨，各有两名工作人员多次在该店铺广告牌、卷帘门等处张贴文书，拍完照又把张贴的文书撕下带走，伪造送达过程。其中，烟草局工作人员2024年5月31日清晨6点拍摄的照片，正是烟草局提交卷宗中的所谓2021年送达的照片。

律师发现，5月31日6时，⻨积区烟草局工作人员到阮双全原经营地址张贴三年前的《收回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通知书》。

2024年6月2日，上述两人又在凌晨1点7分返回现场，将现场粘贴的春联撕掉了。这意味着，烟草局意识到了2021年该店铺门口应该是没有贴春联的。

6月2日凌晨1时7分，监控拍到麦积区烟草局工作人员到阮双全原经营地址将“恭喜发财”的春联撕下。

为了证实调取的监控视频里停靠在现场的红旗车是烟草局的车、张贴文书并拍照的也是烟草局的人，防止烟草局狡辩说视频里的车、人与其无关，卢义杰特地数次到烟草局“暗访”：在一个雨天，趁着该局的公车没出勤，卢义杰在该局车库“活捉”到了视频中的红旗车，在办公楼“偶遇”视频里张贴文书拍照的人，并拍照留存，一起交给了法庭。

在律师提供的铁证面前，麦积区烟草局出庭人员不得不在庭审中表示：此次“补证”没有法律依据，此举欠妥，向原告致歉，会按照相关规定处理工作人员。

干得漂亮啊，卢律师！

卢义杰律师为何如此擅长打某些违法违规的公职人员的脸呢？

原来啊，卢义杰当律师之前曾是一个优秀的记者，而且是调查记者，前两年转行做了律师。他在办案中用到的取证技巧，其实就是他当年做调查新闻的那一套。

像卢义杰这样从记者转型为优秀的实证派律师的人还有很多，比如同样从记者转型做律师的刘长等，他们过去都是优秀的记者，如今都将自己当年做新闻的调查方法运用到了办案取证的实操中，而且实践证明效果很好、十分有用。

他们，或许给很多还在迷茫的媒体人指明了一条转型转行的新路。

2024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