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闪婚霸总
李秀芹今年45岁，单身，是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儿子、婆婆给她物色的结婚对象，是个连续虐死了三个老婆且一身病的男人，但此人愿意出八万八千元彩礼。
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李秀芹选择相亲，但她遇到的净是些奇葩：60岁的男人嫌她老，“你都45了，这再过个三五年该绝经了”；70岁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想和她一起再生个儿子。环顾四周，似乎只有坐在身后的男人比较正常，一位50岁的出租车司机，说自己“只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俩人一拍即合，当场决定领证结婚。
司机叫江建国，因为怕吓到李秀芹，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当地首富，城市里遍布着他的产业。婚后，他们追求岁月静好，却总是麻烦不断：李秀芹去跳广场舞，想花钱娶她的男人上来动手动脚、交际舞团的人想把她赶走；夫妻俩去试婚纱，又被店员大肆嘲讽是乡下来的“糟老头”和“死老太婆”……但不可开交时，会有了解真相的人出来终结闹剧，用巴掌惩罚那些挑衅者。在麻烦反复出现又消失后，李秀芹终于知道自己的闪婚对象是个霸总。
李秀芹是短剧《闪婚五十岁》的女主，上述桥段都来自剧中情节。这类以中老年人为主角的霸总短剧被从业者们称为“中老年恋爱本”，是近半年最火的短剧题材。《闪婚五十岁》是其中的第一部爆款，今年6月上线至今，其累计播放量超过9000万。8月上线的《闪婚老伴是豪门》又创造了新的纪录，上线至今，累计播放量超过8亿。
《闪婚五十岁》
饰演李秀芹的刘美希是科班出身，《闪婚五十岁》是她第一次主演短剧，此前她主要出现在影视剧和话剧中。剧火了后，她陆续收到“至少几十个”类似剧本，又接演了其中几部。从今年7月开始，每个月都有她主演的中年甜宠短剧上线：《闪婚后五十岁霸道总裁狂宠我》《五十岁保姆嫁豪门》《人到五十，闪婚霸总》《晚婚》《豪门老伴求贴贴》。只看剧名的话，可能她自己也难以分清哪部是哪部。
在短剧小程序剧查查上搜索“闪婚霸总”“五十岁”“豪门老伴”“人到中年”等关键词，能找到很多同类型作品，它们不仅名字相近，人设、剧情也能总结出固定套路。
在这些剧中有很多个李秀芹，她们是刘桂花、苏锦绣、李慧芳……她们通常从事着一份非常普通的工作，比如护工、保洁、保姆、卖盒饭，同时不幸拥有一个赌鬼前夫或儿子、恶毒儿媳妇或婆婆。因为各种原因，她们匆忙相亲后意外与隐藏身份的五十岁霸总闪婚，明明是首富，却伪装成保安、外卖员、空调维修工。闪婚后，女主会被家人、同学和同事等人轮番羞辱、打骂，而霸总一次次地间接或直接护妻，直到其真实身份被揭晓，两个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几年前就有人找刘美希演短剧，她记得，角色是一个28岁的酒吧女老板，当时她正在拍《花琉璃轶闻》，饰演乐阳长公主，“还不接受短剧呢”。今时不同往日，影视行业遭遇寒冬，普通演员的机会越来越少，尽管她没到彻底没戏拍的地步，但不会像短剧一样让人不停歇，“天天都有工作”。和我通话时，刘美希正在高铁站转车，前一晚，上一个剧组刚杀青，演到凌晨3点。她没什么时间休息，从拍摄地绍兴回横店的住处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又赶去合肥的下一个剧组定妆，第二天开机。
这就是短剧特有的拍摄节奏，从剧本写完算起，筹备、拍摄、剪辑都加起来用不了一个月时间，每天的拍摄要持续十六七个小时。
49岁的王彬是去年年底开始拍短剧的，一年的时间演了50多部剧，其中一部爆款是《从五十岁开始闪婚》，他饰演伪装成外卖员的霸总陈江河。接到角色时，他还在上一个组里拍戏，来不及通读剧本，进组之后，每天晚上看第二天要拍的内容，因为拍摄顺序是打乱的，过了一两天，他才完全弄清楚人物关系。
《从五十岁开始闪婚》男女主合影©王彬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中年霸总与玛丽苏几乎算是应运而生。根据QuestMobile发布的《2024银发人群洞察报告》，截至2023年9月，我国50岁以上中老年网民规模达到3.25亿，月人均上网时长为127.2小时，相当于每天有超过4小时在网上“冲浪”。
那些相貌端正但年龄偏大、原本在影视剧里只能演配角的中年演员突然拥有了更多机会。刘美希长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大眼睛，笑起来很温柔，看着比实际年龄40岁要年轻，正符合这类短剧对女主的外形要求。几位从业者都告诉我，除了演技，选角思路主要看人设，温柔大方、长相标致的气质型女演员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李秀芹们通常是吃苦耐劳、善良贤惠的传统女性，同时要长得好看，不管在嫁给霸总之前是保姆、保洁还是护工，形象都要比同龄人显得更出挑，成为霸总夫人才更有说服力，“甚至有不输于年轻人的美丽”。事实上，很多女演员本身的年纪才三十出头。
至于男演员，一般有两种思路。有的霸总是农村出身、白手起家，这种时候要找比较端正质朴，形象介于影视剧中邻家大叔和政府基层官员之间的演员；另一类则属于都市霸总，甚至有海归背景，看起来比较洋气的男演员会更吃香。王彬的外形更偏向于前者，在演完《从五十岁开始闪婚》之后，他主动投递过一些资料给同题材的项目，但都没有回音，他发现“那种有棱有角的广告演员机会更多，因为“一看就像大户人家”。
如果男女主有一夜情的情节，对演员的颜值要求则更高些。比如《一夜幸孕闪婚老伴宠上天》里，男主“拥有子嗣的概率不到千万分之一”，一位40多岁的保洁与他发生关系后怀了孩子，他立刻与对方闪婚并开始上演宠妻戏码，只有女主足够好看，“她是个保洁却可以睡霸总”的设定才成立。男主足够帅，演到一夜情的桥段时，观众才不会心生反感——这部剧上线至今的累计播放量已经达到1.2亿，但制片人豆豆仍然觉得有点可惜，他告诉我，因为档期问题，他们错过了男主的首选——一位更帅的男演员，“会让人想到宫铭。”宫铭是郭敬明在《小时代》中塑造的男性角色，“拥有着封面模特一般的俊貌及身材”，电影版中先后由凤小岳、锦荣扮演，也是豆豆和团队在选角时的对标角色。但我在翻看评论区后却忍不住猜测，或许这个小遗憾正是促成了这部剧爆火的因素之一，有不少观众评价道，“男主和靳东长得有几分相像”。
“家里每天只有短剧里的人在说话”
今年夏天，大学刚毕业的小瑶回云南老家找工作。作为习惯熬夜的夜猫子，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父母外放短剧的声音吵得睡不好，“他俩都五十多多岁了，每天看到凌晨，我晚上11点多催他们睡觉，都说‘看完这集就睡’，等12点多我还能听到声音，我妈平时早上5点多就起床了，要做饭、干活，她还会接着放，太吵了。”
这让她觉得有点恍惚，自己上初中时没少看言情小说，如今已经对这些了无兴趣了，五十多岁的父母却开始沉迷其中，像在经历一种轮回。她能听出来，妈妈在看甜宠剧，“一天闪婚霸总，一天虐恋深情，一天她逃他追。”爸爸则热衷于“都市龙傲天”，手机里的台词她都倒背如流：“我们南宫家是你这个赘婿能高攀的？”“你……你是江城首富！”“恭迎龙主归来！”
小瑶问过妈妈为什么爱看短剧，但妈妈有些不好意思交流这个话题，看剧的时候也尽量躲着她，爸爸同样不交流，但更无所谓一些，“每天往沙发上一躺就是刷。”她猜想，就像自己当初看小说是为了躲避学习，父母沉迷短剧可能是借以逃开人到中年的无解现状。
父母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因为条件有限，没有分开住。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维持着一种古怪的相处方式，从不和对方说话，也不一起吃饭，如果小瑶不在家，家里可能每天只有短剧里的人在说话。父母需要共同面对的现实问题有很多：家里开的小店生意不好，经济压力在渐渐变大；上初中的妹妹学习不好，升学可能存在问题；小瑶读大学也留了一级，还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想到这些，小瑶虽然感到无解，又觉得能理解父母的状态，他们解决不了那些问题，又不想面对，只好找一些事情沉迷其中消磨时间。她安慰自己，起码他们没有在短剧上花太多钱，妈妈只看免费的，爸爸会付费，但目前账单的支出加起来不到2000元。在社交平台上，有很多人晒过父母的短剧消费记录，晚上九十点到夜里一两点是他们的付费高峰，他们一下下地点击付费按钮，有的一笔一两块，有的一笔大几十，累计下来每个月要花掉上千，甚至上万。
余洁78岁的奶奶也在看短剧，有一天，奶奶主动把手机拿出来，让她帮忙检查自己的消费记录，起因是奶奶的邻居看短剧充值了五千多，被儿女发现后“没收”了手机。
短剧那些看似复制粘贴出来的套路其实精准瞄准了中老年人的痛点：相亲、婆媳矛盾、子女问题、夫妻关系等，再加上悬念的设置，观众总会忍不住一直点击下一集，看个究竟。短剧编剧在写剧本时，会提前埋好多个付费卡点，在中老年恋爱本中，通常是“女主被虐得比较惨或者男主即将掉马甲”的时候。以及不论过程如何崎岖、是否符合现实逻辑，主角们最终会迎来圆满的结局。一位多部短剧的制片人告诉我，站在从业者的视角上，大家都“希望中老年人看了会发出夕阳无限好的感叹”。
余洁之前就很困惑，听到奶奶在看一些关于“妈妈被儿子、儿媳赶出家门”“儿媳针对婆婆”的短剧，因为奶奶在现实中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我爸妈还有姑姑，家人都对她挺好的。”但她也意识到，家人可能不那么重视奶奶的精神和情感需求。比如，他们会给她买衣服，但不会带着她一起去店里挑；四五年前，奶奶隐晦地提到周围有一些老人开始用智能手机了，但没人放在心上，后来，余洁攒钱给奶奶买了一台。当时她还在上大学，主要想让奶奶用手机和自己视频，还顺便教了她如何使用抖音，因为相比其他软件或功能，抖音是最“傻瓜操作”的，“主界面点一下直接刷刷刷就好了。”
余洁猜测奶奶喜欢看短剧的原因，她是农民出身，文化程度是小学水平，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无非是休息、种地和散步，已经很多年不看电视了，因为现在的电视操作起来也很复杂，也并没有太多适合老年人看的内容，相比之下，进入短剧的世界要容易得多。
《从五十岁开始闪婚》男主王彬©王彬
95后敏敏在北京工作，刚在网上刷到“中年霸总硬控老年人”的新闻时，觉得离谱又好笑，但不久后就得知自己的妈妈也被“硬控”了。妈妈生活在老家，去年刚退休，和她通话时提起最近很喜欢一部短剧，就是王彬演的《从五十岁开始闪婚》。敏敏问她为什么喜欢，她说剧里的霸总对女主很好，比如女主出门上班前，他会夸女主打扮得漂亮，“像个仙女一样。”挂了电话，敏敏出于好奇打开这部剧，看了十来集就关掉了，她实在看不下去，觉得这些剧里“甚至没有故事”，但觉得妈妈有这个想法很合理，“毕竟我爸不会这么夸她。”她笑着补充道。
戳中敏敏妈妈的这点，只是映射了婚姻关系中的一个切面。短剧里有更多夸张甚至荒谬的人设和情节，虽然是粗线条式的，但也描摹出了部分女性所处的共同困境：她们成长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不慎步入并不幸福的婚姻，不被子女善待……对于经历与角色有所重合的观众来说，很容易产生代入感，尤其是那些被刁难的部分。某部短剧中，婆婆在女主拒绝改嫁时说道，“你还是不是个女人？你嫁到我们老王家就是我们老王家的人，相夫教子不是你应该做的吗？当妈的，就应该为儿女当牛做马一辈子。我们老一辈人，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相夫教子、为儿女当牛做马……这样的台词，生活中的李秀芹们一定都听过。
而那些不切实际的部分，比如闪婚霸总、被赶出家门后成为女明星、打破婚姻牢笼，又能填补无法实现的期许，“就像年轻人看魏璎珞有代偿心理一样，老年人也需要自己的爽文。”在《一夜幸孕》中，虽然女主最初的身份是保洁，但她不仅嫁给了疯狂宠妻的霸总，婆婆也对她非常满意，进入豪门后，又展现出非凡的设计能力，还会唱苏州评弹，完全融入了霸总所在的阶层。
《一夜幸孕 闪婚老伴宠上天》
刘美希的生活离李秀芹们很远，她还是单身，对婚姻的态度是“随缘”。她认为大部分女性的婚姻都是痛苦的，可能结婚后反而比单身时更孤单，或者说，幸福是短暂的，“尤其是中年女性，家庭生活把她们的棱角都打磨没了，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之后，势必会丢失自我。”她觉得自己演的那些角色，其实是她妈妈那一辈的女性。刘美希在《五十岁保姆嫁豪门》里饰演的女主刘桂花，刚开始，她非常排斥这个“五十岁老保姆”的角色，但看了剧本之后，她立刻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妈，“我接了一部新戏，演的这个角色就是你。”
年轻时，刘桂花的丈夫和儿子被大水冲走了，妈妈、弟弟和弟媳觊觎她的房子，葬礼当天就想将她改嫁。二十五年后，她眼看着独自拉扯长大的女儿就要工作、结婚了，他们又要来把她攒钱在城里买的房子抢走。刘美希的外婆生了七个孩子，她有很多舅舅和姨，而她的妈妈是老大，他们总是习惯性地依附于她。在刘美希的记忆里，充斥着一家人为各种家长里短争吵的画面。刘美希觉得，刘桂花的身上，处处是妈妈的影子。
“这也没打破牢笼呀”
中老年短剧的常用套路闪婚霸总、带球跑等等都是过往甜宠短剧中的通用梗，故事一般围绕着年轻人展开，当主角换成中老年人，创作者还需要做一些“适老化”改造。
参与过其中两部的制片主任郭俊丽告诉我，年轻人甜宠和中老年短剧的主线都是女主通过婚姻扭转命运，年轻女主往往不被父母重视、家里有哥哥或者弟弟、还有同事或情敌的百般刁难，到了中年女主身上，要把极致的家庭关系被照搬过来，只要把配角换成前夫、婆婆、儿子、儿媳、亲家，其他反派则被设置成一些老熟人，比如从上学时期就有攀比关系的同学。然后在这个过程中设置钩子——女主一次次被欺负、男主的马甲将掉未掉，吸引观众往下看。
在相似的框架中，融入迎合中老年观众偏好的元素，还有一个比较典型的设定，即男女主是二三十年前失散的夫妻。我最初是在一部叫《再回首之闪婚仍是心尖宠》的短剧中看到它的，人到中年的男女主在初次见面时就恍惚认出对方，但都觉得是错觉，阴差阳错闪婚后，时不时拿着当年的照片睹物思人，也迟迟没能相认，直到大结局。
联系到这部剧的导演王琰后，我问他，“你相信他们认不出来对方吗？”他说自己也考虑过这点，最终找到了一个合理化的解释，三十年时间说短不短，任何人都会发生很多的变化，也包括男女主，他们分开之前都身处农村，再次相见时，男主已经是上市公司老板了，“就相当于你认识的一个人，他用三十年时间从乞丐变成了上市公司老板，你可能会觉得他面熟，不会想到他是谁。”
郭俊丽告诉我，这个设定是从现实取材的。在一些寻亲节目上总能看到这样的事：在战争时期有很多夫妻失联，几十年后，尽管都有各自的家庭，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也期待在孙辈的努力下找到对方，重新见上一面。面对这些经历，电视机外最容易被打动的就是中老年观众，他们乐于看到缺憾被弥补，也愿意相信那些看似抓马的故事，“以前也有横屏剧拍过，短剧就是它们的缩小版。”
进入筹备和制作阶段后，主创团队也会有意识地向中老年观众的趣味靠拢。拍摄《再回首》之前，王琰已经拍了十部短剧，最拿手的题材之一就是甜宠。他总结过，年轻人的甜宠剧核心是甜，要营造出男女主之间的CP感以及眼神拉丝的氛围，拍中年人则要淡化和稀释掉一些直给的甜，就像郭俊丽感受到的一点区别，中年恋爱本的运镜会更慢，会给主演更多的反应镜头，让观众看清他们的情绪变化。
但这些努力也并不能掩饰很多悬浮的剧情和浮夸的角色。在演霸总陈江河之前，王彬在短剧中最常演的是爸爸，“男一女一的爸爸，正面反面五五开。”他对于霸总角色没什么感知，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总觉得自己演不出那种感觉。但演了几次之后，他总结出了经验，不需要太丰富的层次，“直接从台词中找人物，悲伤就是悲伤，高兴就是高兴，厉害就是厉害，突然爆发，提高音量，”很多时候“站在那儿训人就行了”。演反派的对手戏演员也很配合，往地上一跪，他的信念感就来了，“人物一下就立住了”。50多部短剧演下来，这成了他演过最轻松的一类角色，意识到这点，王彬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演反派的时候也跪，别人也打我，又是捆又是绑又是活埋的，经常满头是血。”
过去几个月，白晶晶演了七八部中老年短剧，每天都连哭带喊的，“不是有人推我，就是有人打我”，一演就是十几个小时，全靠咖啡撑着。作为和角色几乎同龄的女性，她在表演时哭不出来。她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也不是那种特别容易哭的体质，只能借助“催泪神器”处理哭戏，控制好用量，就能有持续的眼泪，但不小心弄进眼睛里，会被刺激得半天睁不开。她所说的神器，是通常被用来提神醒脑的泰国鼻通。
哭不出来的另一个原因，或许是她仍然无法从心底理解角色，在逻辑上也找不到抓手。她今年46岁，未婚未育，没有车贷，没有房贷，也并不缺钱。她接过一部短剧，叫《打破婚姻牢笼》，光看名字以为在讲女性觉醒，结果看完剧本发现并非如此：女主查出癌症晚期，但儿子、女儿都拒绝相信，认为她是在卖惨，而赌鬼老公每天只知道问她要钱，因为一直得到主治医生（也是读书时暗恋过她的同学）的帮助，她又被诬陷出轨，于是决心离婚并与儿女断绝关系。但到了最后几集，她的家人幡然醒悟，在病床前忏悔，她选择原谅并安心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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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晶晶对着导演感叹，“这也没打破牢笼呀，婚没离成，亲子关系也没断绝”，对方回了句，“反正是短剧，这种事情也不必深究了。”后来，这部剧在上线时改了名字，叫《老年婚姻，过不好离不掉》。
当然，无论演员如何入戏、剧情是否合理，都不影响市场的火爆。今年5月，先后爆了两部以中年女性为主角的亲情剧：《母爱无声》和《我是妈妈》，苦情大女主先行打开了市场。恋爱本火了之后，中老年题材短剧的风又刮向男频，出现了一批讲述中年男性在退休后逆袭的作品，最火的一部名为《退休返聘之一鸣惊人》。
往长远看，业内人士都对中老年题材充满信心，并将其视为未来短剧市场的主流方向之一，区别只在于还能出现哪些细分赛道。从业者就像在岸边织网、撒网的人，等着观众像猎物一样咬着饵游进来，除了理想受众中老年人，还有一部分年轻观众。在社交媒体上，能看到不少包含矛盾和意外心理的讨论：受不了自己，居然一口气看了二十多集《闪婚老伴是豪门》；我服了，中年霸总短剧已经入侵办公室；剧情相当浮夸脸谱化，但很适合我这种不想动脑的打工人……
诺诺本来不看短剧，偶然在抖音上刷到了《五十岁保姆嫁豪门》的两个片段——一个是刘桂花在浴室门口不慎脚滑，跌进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主怀里；另一个是刘桂花睡在床上，男主睡在地上，他们同时翻身面向了对方。她一下子就被这两个画面吸引住了，“当时觉得女主颜值高，把中年人之间的拉扯拍得细腻且不做作。”
她喜欢看中年人的爱情故事，但国产剧在这方面总是拍得很模糊，她以往看的都是韩剧，“他们每个年龄段的感情都能拍出来”。她顺着cut找到了正片，又陆陆续续看完了刘美希演的所有短剧。为了给刘美希出物料，即使都看完了，她每天下班后也会花时间刷剧。
她看了十几部之后的感受是，尽管它们被网友开玩笑总结成“霸道总裁爱上绝经的我”，抓人的却不是这种抓马设定本身，是“中年人之间的小暧昧、小拉扯”，其中一部分作品的品质完全不输那些横屏剧，她向我强烈推荐一部叫《晚婚》的新剧，叮嘱我“一定要看”。
国外观众在粉丝群的发言©诺诺
诺诺告诉我，像自己这样的观众还有很多。她所在的粉丝群里，有来自越南、柬埔寨等地的外国观众，他们会在群里询问：哪里能看到更多的作品？关注她的动态？群里年纪最小的粉丝，是个15岁的女孩。也有男粉丝，一般是因为喜欢刘美希在《霸道龙尊》里演的配角楚夫人，他们很少发言，更多时候就在群里潜水、刷物料。一开始，大家都是被刘美希的颜值和演技吸引来的，但也会对短剧剧情上头。有一次，那个15岁的女孩在群里说自己正在看刘美希演的一部剧，一直护着女主的闺蜜死了，因为代入感太强，她“连夜给自己的朋友发消息，让她不要死”。
